心有戚戚

经常去东区买菜，菜摊子是一对夫妻开的，雇有两个干活的，一个胖，一个瘦。胖子做的是最苦的事情，在大车上搬各种的水果蔬菜，底下叫缺什么就得送，除此之外，就要不停地给人装一些黄瓜，西红柿，叶子菜。干得活最苦最累最不招人待见，脾气还冲。

因为缺少些眼力见，所以他拿东西分不清先来后到，会让先来排队的人对他不满意，也会因为给人拿菜总要多拿些而引起不满，而且，遇见买主有意见，还要梗着脖子急赤白脸地和人争辩。

而这个时候，老板与老板娘无一例外地要呵斥他，他受了委屈是小，得罪了买主生意可就受影响了。

坦率地说，觉得他是一个为了主家尽心尽力的好员工，想多给人拿点儿无非是多卖些。亲眼看见过很多次，报给数量的东西一定是以最快的速度，乘其不备，出其不意地再塞一两个或者是再抓一两把。

常常在看到他和他的同伴的不同待遇时，就想起了《西游记》，觉得现实怎么全颠倒过来了！好吃懒做的胖子，现在搬着最重的筐，而瘦子只需要动动嘴切切瓜，主家还不训，顾客也还满意。

再一次去买菜的时候，大概是因为给顾客拿菜不及时，又和人呛呛了几句。老伴气急败坏地呵斥他，“一边去，一边去，别干了！”然后自己搬了三箱西瓜，让瘦子帮他抬了下去，而是平日，这些活儿都是胖子一个人干的，这个时候，看到硕大的货车上站着的嗓子，瞪着眼，鼓着腮帮，是满腹的委屈，或者是撒不出来的火，终于憋出了一句“你找人吧！”大概也是干够了吧，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向那个孤零零的，倍感委屈的胖子，悠然而生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抱朴守拙”“天道忌巧”，然后就以为直率，耿直是优点，也觉得靠力气（说好听一点儿是本事）吃饭就可以挺起腰杆做人，甚至是不屑于一些投机钻营者，然而转身就发现，自己的处境和胖子一模一样，活没少干，力气没少用，自认为也是勤勤恳恳地推磨，可是再看那些机巧者，轻轻松松几句阿谀之词，便可以为自己换得名利双收的好处，还讨巧还卖乖还不挨骂。更悲哀的是，像胖子，像自己，貌似已经用这样的耿，这样的直将自己推到了墙角，无处遁形了，最底层了，倘是个老板，或者是领导，别说耿，就是暴，也是成大事的性格，可是已经身处底层了，还依然没有学会巧，没学会求生。那一句，涵盖了无限委屈、凄凉、无奈、不舍的“你找人吧”“我不干了”，多么的凄楚，无可奈何，靠着出卖力气求生的唯一的路，就这样被现实生生地憋死了。

我知道，瘦子的一句“这个瓜甜”“那个菜鲜”听起来是好听，可是比不过胖子不吱声多拿几个多抓一把给老板创造的价值，可是他不会表白自己，只知道下苦力多拿多卖，还不会巧，也没有廉价的笑脸，可是他就是纯粹的真实的自己。这样的人，不会巧言辞令，不会无事献殷勤，更不会溜须拍马，曲意逢迎，不会弯，不会绕，不会见到有用的人嘴巴抹了蜜，奴颜又婢膝，不会表现自己，不会凸显自己的价值。

又臭又硬，最不着待见，苍天若有眼，晓其委屈，知其心苦，可是现实却是艰涩冷酷，将好人逼至悬崖。

《菜根谭》云，“君子所以宁默毋躁，宁拙毋巧”，可是这世界陡然就属于了夸夸其谈、巧言辞令的小人，再也没有了胖子之类的生存空间，空有力气、耿直，又奈何得了谁？

2019.7.13晚      郭江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