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宗子 :【旧事】吴冠中的画和散文集封面
旧事:吴冠中的画和散文集封面
作者:张宗子
我的散文集《空杯》,当初不叫《空杯》,叫《从前的东西》。这是其中一篇文章的题目,随手拿来做了书名。
《从前的东西》属于那种想到一句话就往下写,信马由缰,写到哪里是哪里的即兴之作。写到后面,前面写的是什么已经忘了。写完,回头看一遍,勉强找个题目按上。
作文是说不清的事,花了力气的,未必好,别人说好的,自己未必喜欢。反过来也一样。《从前的东西》写完,一直搁在那儿。等发表了,有朋友说喜欢。喜欢什么呢?大概因为其中发了一些有关人生的牢骚。一水儿的家常话,平淡无奇。日子本来就是平淡的,如果因为马齿渐长就觉得饱经沧桑,那也太高抬自己了。但它真乱,有结尾,没开头,而结尾看着也不像原本长在那儿的,像是后来贴上去缝上去的。
选它当书名,不过因为几十篇文字中,没有比它更宽泛的题目了。交上去,觉得不踏实。责任编辑应亚敏是个很有灵气的女孩,书稿到她手里,马上来信,详说对作品的看法。让我心里一块石头落地的是,她认可了我的书名。她说,《从前的东西》给人回忆的感觉,和全书的情调对得起来。
也是。凡是写下来的事,自然都是过去了的。文学写作骨子里都是回忆。
至于文章本身,她没追究结构上的凌乱,只说喜欢其中的议论。她还挑了两段,预备放在封底:
“假如一个人随着年龄的增长,必然不断成熟,也就是说,更懂得生活,懂得生活中一切不可或缺的东西:人际关系,挣钱,更舒适的房子,保险、税务、存款或投资方式,那么与此同时,他必然也在丧失,丧失他身上那些'无用’但极其尊贵的品质。丧失的越快,越没有痛苦,没有感觉。这样的变化是幸福的,因为他完全不知道,或者说,他不在意。
“可是,如果我不接受这种说法,如果我觉得这样的丧失真的是不可弥补的丧失,那么,从前的东西,如今无法继续拥有,不是客观上的不能,而是我们丧失了拥有的能力,丧失了喜欢和沉迷于其中的能力,在这种情况下,从前的意义就大大不同了:在那些微不足道的事物上,我们失去的也许就是天堂。”
书稿编好,应亚敏自己动手,设计封面。
她选了一幅吴冠中先生的彩墨,南方小村的灵秀景致,画面清淡明净,不杂一丝尘浊。我本来就爱吴先生的画,看了亚敏传来的图片,还是大为惊喜:真的太漂亮了。吴先生的画清逸脱俗,相比之下,文字太重浊了。
事情大致敲定,应亚敏说,剩下的事,是就版权和吴先生那边联系。
后来几经审核,书名换了,换了更认真一点的《空杯》。但遗憾的是,彩墨画的封面设计不得不放弃,因为空杯的意思,和画面配不上。我打心眼里舍不得。新的封面已经出来,还在和亚敏商量,能否继续用吴先生的画,哪怕换一幅。
由于书中并没有一篇题为“空杯”的文章,封底选的那两段话也不能用了,只好紧扣新书名赶写了一段文字,破题承题,八股文似的。
高人已逝,想泛泛地表达点什么,自觉浅薄,无以为言。古人说,“永怀尘外踪”,用在此处,似乎也不恰切。楼下有他老人家的书,四种,有的是以前读过的,搬回家,一一细读,觉得别有味道。
《吴冠中自传》中收了那幅题为《双燕》的画,吴先生讲那幅画的来历:八十年代初他带学生去苏州实习,之后去舟山群岛写生。离开舟山回宁波,在宁波火车站,看看还有少许富裕时间,就到附近观察,“被滨河几家民居吸引,激动了,匆匆画写”,“这民居,就是《双燕》的母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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