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小说推荐」李英利|倒霉的小香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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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霉的小香槟
嗬,今儿好像都挺积极,刚打过预备铃,大家都在操场上坐好了。尽管鼓号队还在“咚咚哐哐”使劲敲打着,各中队还是“咿咿呀呀”互不相让地亮开嗓子唱起来。是刚吃过午饭,有劲没处使,还是太兴奋了?谁知道他们。
今天的会场,头一回布置得这么漂亮,这么像模像样。
瞧,领操台上方,悬挂着一条鲜红鲜红的大幅横标,上面配着黄灿灿的大字:“争做文明礼貌的好队员”。领操台两侧,是一拉溜五颜六色的彩旗。摆在领操台上的桌子,也一改光溜溜、干巴巴的模样,铺上了雪白雪白的桌布,还分外鲜明地摆上了几盆桔红色的塑料花。那花,在这冬末的给会场带来了春天的活力。更让人眼馋的,是那一大摞金边的大镜框和色彩艳丽的塑料皮笔记本。啊,多漂亮的奖品哪!
太阳团着笑脸停在半空,殷勤地铺洒着暖融融的光线。小风划着舞步穿来绕去,顽皮地拨弄着操场上所有的东西。那两棵悬挂横标的大树,也雄赳赳地挺干伸枝,摆出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你看,连它们都想在这个大会上露露脸呢。阳阳,他这个“多动症”竟能在这个大会上发言受表扬,该有多美气!
阳阳的大名叫徐阳,是他爸爸起的。我又给他起个雅号,叫“多动症”。同学们都说,我起名的水平比他爸爸可高多了。不过,谦虚地说,这么高水平的雅号,并不是我发明的,是——是我从徐阳嘴里听到的。
这个阳阳,从小就象屁股上扎了刺的小猴子,一会儿也不肯老实,整天爬高爬低的,不是摸这,就是动那。我家有他这么个邻居,可倒大霉了,玻璃杯、小花瓶、瓷猫壶都让他摔坏了,连我那个会嘟嘟叫的大汽车,也是他给拧坏的。他手上脚上好象都长着“痒痒肉”,不捅人一拳,推人一把,踢人一脚,就难受得要命。就是眼前没人,自己跟自己还叮叮咣咣地耍把一顿呢。为这,老师可没少登他家门槛。他爸爸妈妈把浑身解数都使出来——打、罚、哄、骗、吓全用上了,可是呢,没用。
于是,有人怀疑,他是不是有“多动症”?这可提醒他爸爸了,对呀,这孩子准有病!
请假,去医院检查检查吧。
看病,就该老实点吧。可阳阳呢,进诊室时连蹦带跳,挤眉又弄眼。那个小伙子大夫拧着眉头,瞟了他好几眼,才懒洋洋地问:“怎么不好?”“哪儿都好。”阳阳回答得好迅速、明确、干脆呀。把他爸爸一下子噎在那儿了。大夫一听就火了,把手里的笔一扔,撩起眼皮狠狠地扫了当家长的一眼——捣什么乱!
阳阳的爸爸可慌了,忙好言好语地解释。正说着,突然“叭——”,一声脆响。回头一看,原来是被冷落的阳阳,把大夫桌上的体温表碰到地上了。恼怒的大夫当即断言:“有什么病?就是缺管教!”
不行,换个医院吧。
这次遇到个特别认真、和气的大夫。他扒拉着阳阳,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通,又向阳阳的爸爸进行了详细的询问。阳阳呢,屁股上的刺又扎得慌,站起来直溜达。爸爸的千叮咛万嘱咐早丢到医院门口了。不一会儿,他就在爸爸的背后,一个人冲着墙耍起了猴拳。大夫不动声色地欣赏了一会儿他的表演,最后,大夫和气地说:“放心吧,他没有病,就是好奇,好动……”
这,还是不放心,他们又进了第三家医院。结果呢,仍是:没有病。
就是阳阳亲自透露给我的这件事,一下子启发了我的灵感——对呀,应该叫他“多动症”。
对这个雅号,阳阳倒没表示反对,他只是皱着眉头,拍拍自己的屁股蛋儿说:“唉,唉?要真是有多动症就好了,就可以不挨刺儿了。”看样子,他对自己总当“挨刺儿的货”,还怪发愁的。
不过,现在他可不用发愁了。自从寒假他们替杨大爷摆起那个小摊摊儿,他不仅不“挨刺儿”了,还净受表扬呢。今天这个大队会,他将开天辟地头一回当众受奖,还要上台发言,向全校少先队员提出争做文明礼貌好队员的倡议呢。
一提起他们摆摊儿的事,我心里就——唉!人家都说我聪明,可这回,我怎么直犯傻呢?别看我和徐阳不是一个年级的,可他们要去摆那个摊儿,除他们小队的六个人外,我是第七个知道的。当时,我就笑话徐阳:“嘿,放假了,多动症在学校动不成,又想跑到大街上动动了。”
徐阳一本正经地说:“这是小队活动。”
我撇撇嘴,拖长声儿说:“算——了吧,谁不知道呀,还不是财迷!”
他一听就火了,瞪着眼睛,冲着我的脸,干干脆脆地甩过来两个字:“胡扯!”说完,扭头就走,好象怕我咬他一口似的。
好哇,你骂人!我也火了。但我们是老相识了,一瞧他那紧紧攥着的拳头,和那噔噔噔的脚步,我就知道,只要他的脸一扭过来,马上就会捅我两拳。好汉不吃眼前亏,别吭声了。
不过,我也不是好惹的。当时我想:等着瞧吧,开学后,我非上总辅导员那儿,给你们奏一本不可。哼!小队活动?做好事?尽捡好听的说!人家杨大爷犯喘病,不能上街摆摊儿卖花生、瓜子了。你们假装说替别人卖,可人家杨大爷又不卖茶水,你们干脆拿上自己家的壶,自己家的碗,去卖茶水得了?而且,过了两天,又写个破牌子:这儿有气筒子、改锥、钳子,招引人家来修车。
什——么呀!别看我没到跟前,我也知道,还不是:茶水——五角,打气——五角,拧拧螺丝——一元。不就是想借人家杨大爷的小摊儿,你们捞点儿钱,好买个捕鼠夹子吗?谁不知道呀,上学期在捕鼠活动中,你们小队交不上老鼠尾巴,你“多动症”就念叨过好几次,要买老鼠夹子了。
这个主意,准是“多动症”徐阳出的,要不,他怎么那么积极呀?你看,人家警察叔叔还在岗楼里按红绿灯呢,他就端着冒热气的茶水,非让人家喝。人家司机叔叔本来就没想停车,可他一看见汽车老远开过来,就赶紧从暖瓶里倒一碗茶水,伸着胳膊举得老高老高。人家一看他那个可怜样儿,就停下来,喝了。
还有打气,他有人家大人劲儿大吗?
好像怕人家把他家的气筒子使坏,非不让人家动手。他鼓着腮帮子,红头涨脸地给人家往自行车轱辘里打气儿。本来他根本就不会修车,可他也不让人家摸那个钳子、改锥,只让人家用手指:这儿松了,那儿有毛病,然后,他给拧,他给敲打。刚过完春节那几天,天多冷啊!“多动症”徐阳可倒好,一大清早就出去摆摊儿,到晚上看不清东西了,才缩着脖子,吸溜着鼻涕回来,脸都成青的了,嘴唇都成紫的了。
我想,他呀,一是有点儿“财迷”,另外也是不“动动”就受不了,所以才那么卖劲儿。
可没想到,刚一开始,队报上就贴出了杨大爷、警察叔叔和一位过路司机送来的表扬信。嗬,三封表扬信,够多的。后来我才知道,咦,敢情他们所干的一切,都是义务劳动哇!我怎么——嗨!幸好我还没来得及向总辅导员告状。
昨天晚上,我去徐阳家,他爸爸交给我一个任务,让我把今天大队会的情况,晚上向他汇报汇报,我可得好好听听这个会。
咦?我们在操场上已经坐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开会呢?你看,太阳大概也等得不耐烦,已经躲到云层后面休息去了。操场上显得阴冷起来,吭吭呵呵的咳嗽声;砰砰嗵嗵的跺脚声,代替了刚才热烈、整齐的歌声,只有那一大溜彩旗,还不知疲倦地呼啦呼啦地响。冬末的小风,象淘气的嘎小子,在我们坐得整整齐齐的队列中钻来绕去,总用它冰凉的小手,擦我的鼻尖,刮我的耳朵,还不时钻进我的领口、袖口,把我身上的热乎气带跑。真讨厌!要不是有老师盯着,我才不受这可恨的小风捉弄呢。可此时,我只能坐在这儿,晃晃膀子,扭扭腰,把棉衣领子竖起来,把袖口攥紧,再使劲缩缩脖子。
哎呀,快开会吧!
可是辅导员刘老师,只是晃来晃去,焦急地伸长脖子,看看这儿,看看那儿,就是不走上主席台。大概,是在等王主任吧。王主任刚才还满面春风地站在这儿呢,这会儿上哪儿去了?
噢——王主任准是叫徐阳去了。因为五(一)班整整齐齐的三大行里,并没有他。他一定是躲到哪个旮旯练习发言去了。
你看他们班的吴老师:嘟噜着脸,背着手,一动不动地看着主席台。可能正为徐阳的迟迟不露面生气吧。本来嘛,“练习”得差不多就行了呗,别总让大伙在这儿挨冻呀!
老师们已经三三两两地凑到一起,小声喳喳去了。我们这些一直规规矩矩地坐着,老老实实地忍耐风寒的学生,便开始了小小的自由活动:挪挪屁股,晃晃身子,跺跺脚,东张张西望望,有的甚至小声说起话来。
“别说话!”这是王主任怒气冲冲的声音。
好,要开会了!
可是,王主任却叫上刘老师,“噔噔噔”朝校门口那边走去。可能是去迎接什么领导吧?
操场上的人,都伸长脖子,把头转向校门口。
终于来人了。可那是体育张老师。怎么?他连夹带抱地拖着一个人?那不是徐阳吗?
徐阳现在可不“动”了,就那么垂着脑袋,耷拉着胳膊,让人拖着走。看,他嘴上、脸蛋儿上,还有白乎乎的东西。是唾沫吧?听说有人抽什么——疯,就吐白沫子。坏了!徐阳……
哟,王主任和刘老师也合夹着一个人,连传达室的赵大爷都驾上了一个人。这俩人不都是徐阳那个小队的男同学吗?他们出什么事了?
“呼啦”,操场上站起一片人,不管站着的,坐着的,所有的头,都随着这奇怪的“队伍”,从这边转到那边,一直目送他们消失在主任室的山墙后边。
“坐下!”“别看了!”老师们开始吆喝起来。
坐,倒是都坐下了,可是头都歪着,直盯着主任室的后墙。其实,那墙上只有一个不大的后窗户,我坐的位置挺好,可以从那个后窗口看到屋里。虽然挡着一半儿,还是看到了很有趣的场面——
体育张老师提溜着徐阳的衣服领,徐阳头也不抬,就象没伸进手的布袋木偶一样,滴里耷拉地站着。老师刚一松手,他就歪倒了。李主任一把拽住他,他呢,嬉皮笑脸地晃呀晃。王主任满脸通红,很生气地挥着胳膊。虽然听不见,但我知道,他一定在大声嚷嚷着什么。
看不见徐阳了。现在站在王主任面前的,是他们小队的另外两位。因为体育张老师用两只手扶着他们呢。妈呀!王主任干嘛又挥胳膊,又拍桌子,那么大火气呀?
“老师和同学们注意。”刘老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话筒前了。他沉着脸,皱着眉头,用很低的声调说:“今天的大会,暂时不开了,各班带回吧。”就这么一句,连第二遍都没有重复,刘老师就低下头,很不情愿地慢慢收拾奖品了。他只顾“收摊儿”,一点儿也不理会主席台下,我们脸上挂着的问号。
一会儿,王主任“嗵嗵嗵”满脸怒气地走上来,朝五(一)班老师说:“太不像话!请他们家长!”
这都是怎么回事呀?好不容易挨到课间休息,我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主任室前,装作路过的样子,斜眼往窗户里一看,屋里没人。
嗯!正好王主任和吴老师走过来。我赶紧凑上去两步,把耳朵支楞起来。不错,还真听见了——
王主任说:“让他们在那屋多睡一会儿吧。”
吴老师说:“多亏张老师找得及时。这几个孩子真不让人省心,怎么单找那么个旮旯?”
“孩子们心里高兴,想开个庆祝会,中午不吃饭回家,凑钱买了一斤江米条,几个咸鸡蛋,一盘花生米,一盘麻辣豆腐,就行了呗。庆祝就庆祝吧,可是这个徐阳独出心裁,还非出个主意,买两瓶小香槟,你说……”
“小香槟!”我蓦地想起,昨天晚上,徐阳曾问我:“你说,小香槟算不算酒?我一次也没喝过。”
小香槟,我可喝过。我摆出很在行的样子,说:“别看它叫酒,可特别甜,其实就跟汽水一样。”
当时,他抿着嘴,点点头,没说什么。
难道,他们今天是喝了小香槟,就——醉了!
哎呀!这倒霉的小香槟!都是小香槟惹的祸!
责任编辑:张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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