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老物件之一:油灯
我家安电灯是比较晚的,记忆里,在我人生的十七八年中黑下都是点油灯照亮的。
那个时候人们家里的房屋,搁台【就是墙壁上留一个四方的不透明的洞】多,主要作用就是用来放灯的。所以又叫灯搁台,都是熏得黑漆燎嘟的。以前村里新出嫁的闺女回门,逗女婿也有用这样的灰抹黑的。
那个时候,都是点的煤油,打煤油也是家里的一项开支。
煤油灯呢,制作起来相对简单,就是用一个瓶子,瓶盖上有一个铁灯芯槽就行了,灯芯呢,我们这咳叫做灯草,其实,就是用纸卷成细筒,插进灯槽里,然后,用剪子把多余的部分铰下来,之后就用齐藤【火柴】点着就行了。灯草点时间长了,还要往上提提,然后把纸灰铰下来。
有个词叫灯火如豆,真的是这样的,偌大的屋子里,点这样的灯,就有些黑漆漆的,但就是在这样的灯下,娘纺线揍衣裳纳鞋底子,爹躺在炕上一页页的用手蘸着吐沫翻书看,更多的时候我就在煤油灯底下写作业。
就是这样,娘也经常嘟囔爹点灯费油的,看那个书有首末用呢?
煤油灯呢,最怕的是一不留心,扣了灯油,弄得满手满屋子的煤油味,很久不能消去,真的是很腻歪的事情。
可能是用黄草【就是谷子打场后剩余的秸秆】铺了厚厚的炕,小时候跳蚤忒多,搁摾搁摾的,有时候睡到半宿里,觉得有跳蚤咬,睡不着,就点着煤油灯,一只手拿着,一只手翻腾着被子,见到了跳蚤,就用手捂住,用力的把它捻昏,然后,放下油灯,把跳蚤放到大拇指盖上,两个指甲一对,一捻,啪的一下跳蚤就出了一股血,肚子立马瘪了下去,就死了。
煤油灯呢,就怕风吹,一到热天,狂风暴雨的夜晚,灯都点不着,不知费了多少齐藤棍,有时候就黑灯瞎火的吃饭,反正也吃不到鼻子眼里去;但有的时候呢,新搓的灯草,刚添的煤油,没风的夜里,也不好吹灭的,有时候长嘘一口气,用力的吹,火苗一歪歪,又亮了,吹了几次吹不灭,有时候,娘急了 ,就猫【摸】起什么东西一捂就灭了。
有时候走到院子里,看到窗户纸上,人影憧憧的,就知道家里有人,心里就暖和了很多。
但冬天的夜长,那个时候没有电视看,早早的钻进被窝里,听娘摆列一会瞎话就睡着了,半宿里被尿憋醒,叫一声娘,俺尿泡,娘睡觉死,呼噜呼噜的,要喊几遍,她才在搁台里摸着齐藤,点上灯。
煤油灯呢,罩上一个玻璃罩子,就叫围灯,有的地方就马灯,上面有一个提手,可以拿着在外头照夜道,我记得我家的牲口棚子里,就挂着一盏围灯,爹时不时的把玻璃罩子擦得铮明瓦亮的,黑下的时候,把玻璃罩子拧开一点缝隙,把灯草点燃,呼呼呼的火苗很大,照的院子里很明光,可以在黑下干活,铡草,摔颖果,或者包棒子,头大年三十的晚上,爹早早的把围灯擦了一遍又一遍,倒满刚打来的煤油,或者新搓一根灯草,就在年三十的黑下,把围灯挂在我家院子里的枣树上,一直到十二点钟我们玩回来了才熄灭。
有时候,爹把围灯放到车辕上,用我家的大红马,送嫁过几次闺女。
今年春天,我去饶阳采访画家宋盼生,见他收藏了不少围灯,大大小小的有上百个,很让人有眼前一亮的感觉,又想起小时候的事情来了。
直到我十七八岁的那一年,村里绝大多数的人家已经安电灯了,那个时候,姐姐刚刚出嫁,姐夫不知道在哪里找来了一些旧电线,就接连了邻居的电线,记得点灯亮了的晚上,屋子里照的人睁不开眼睛,但是,我觉得好高兴啊,早已不用担心风吹雨淋扣灯油了,在明晃晃的电灯下看书,字特别的清楚,真是好像改换了天地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