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山西《李毛小垫圈》 作者：大智若愚 主播：如一
作者：大智若愚
主播：如一
编辑：小鹿
李毛小垫圈
李毛小是我大爷，小名叫大毛。他一生可能干过最大的两件事就是夏天烧砖，冬天垫圈。有关烧砖的故事在《大毛二毛和三毛》一文中提到过，今天只说垫圈。
每到冬天，白天羊倌赶着羊群在野外找吃的，但到了晚上，羊群必须回到羊圈避寒。
羊群回圈后继续吃喝拉撒，但排出了粪尿后，圈里面湿的不行，羊难以卧下休息，受冻后又会挤在一起容易窒息。排出的羊尿虽也是宝贵的肥料，但一时又得不到利用，白白渗入地下很可惜。人们为了很好利用这羊肥，总结出一套变废为宝的办法，那就是垫圈。
给羊圈垫一层黄土就相当于给羊铺了一层地毯，让羊随便排拉尿，再踩踏一个晚上后，这层土就变成了优质的农家肥。但选谁干这个垫圈活呢？
这个活只需一个人干，干多干少没人监督，但羊知道，良心更知道。村里换了几个人都不满意，最后让李毛小试试。一试效果真的不一样，人人都说好！称赞“毛小子垫圈三满意”——羊满意人满意地满意！满意的背后是什么呢？我们去看看。
李毛小人高马大，干活舍得出大力，都要干到干不动为止，像是和谁较劲似的。天一亮，李毛小就推着个平车从家出动了。羊群都集中在村东头的打场边，四个小队的羊群合并成两大群，盖有两个大羊圈。冬天大地已经上冻，从地表取土，半天啃不下一车土来。他想了个办法，用镢头挖洞，洞里土是不会上冻的，容易挖出来，他受益以后，每天挖洞不止，越挖越深。人们逗他“你要挖到美国去呀！挖透地球可不得了”
李毛小是新一代愚公，每天挖土不止。他装满一车土后，推到羊圈口，等待羊倌把大羊赶出圈后就能垫圈了。他每次来得早，羊倌们和他都熟，常逗他：“毛小子，又来这么早，催甚了，今天不出圈了，急死你！”他笑着回应：“少给咱溜嘴哇，利索点把羊赶出去，羊饿了一晚上了，快点让出去找吃的”，“今天不出圈了，原地休息”，“有本事你就不要出来”，双方又逗嘴又递烟，其实都在打心理战。我大爷知道羊倌也心疼羊，逗是逗，但都加快了赶羊出圈的速度。
大羊都赶出去，但快下羊羔的母羊和刚下了羔的母羊和小羊羔是不能出圈，要留下来，否则跟上羊群走一天，可能就会累死了。为了垫圈安全，必须把这些不出圈的母羊和小羊赶到一个角落，防止小平车压住他们。
李毛小每天和这些羊们见面，羊们应该都认住他了，也知道他是来为它们服务来了，都围拢了上来热情地向他打招呼，他也会招呼几句“这圈里黑乎乎的看不清，我一会推车进来呀，你们躲得远远的，当妈的要看好你们的孩子，听懂了哇”，接着把羊往一个角落撵去，羊们好像听懂了，很配合他的垫圈行动。
为了防止雨水冲入，羊圈房一定要高出外面的地平面。因而李毛小推着平车必须一个人使出全身力气，从外面往羊圈房里猛冲。一冲进去后，刚才外面阳光刺眼，现在立马漆黑一片，由明转暗，一般人需要适应很长时间，而他练就了一双金睛火眼。这也许是出于对羊的关爱，才使自己很快就适应了黑暗的环境。
当时条件有限，羊圈里没有灯，只能靠圈门口的自然光来采光。如果窗户多，就会走风漏气，羊们就会冻得够呛了，这也难免还有冻死的小羊。一冬天下来，一层层羊粪，一层层秸秆，一层层黄土，混杂在一起，羊屎羊尿不断渗透，它们在一起发酵，秸秆腐烂，黄土变黑，里面有了发酵带来的热温，大小羊都暖暖和和的、高高兴兴地度过了冬天，羊们会衷心感谢垫圈的李毛小，怪不得羊们一见他就亲热地围了上去。
每天几十车垫圈的黄土都要一车一车装，一车一车推。李毛小推车时的眼神和暴发力是超人的，他越推越有劲，他那闪亮的眼神，看到的不是一堆堆黄土，而是一堆堆金灿灿的粮食。他实在太累了，才开始坐下来，抽袋烟松口气，这个时候早已是汗流浃背了。母羊便带着小羊围拢在他身边，他是那么舒心，幸福！
我星期天有时没事干，也溜达过去玩，他很高兴，给我安排任务，让把不出圈的母羊和小羊羔赶到一角，好好看住，他就能更加大胆高效地垫圈了。
到春天暖和、羊儿上山不回圈时，人们就开始出圈里的羊粪，把他们赶快送到农田。
“没有羊粪臭哪来五谷香”。生产队集中二十号人马，把羊圈里的肥料挖出来。看着老高老高的羊肥，出圈的人议论纷纷：
“这个毛小子，闹出这么多粪来。”“一个人弄了一冬天，我们这么多人得干多少天呀！”“毛小子垫上这么多粪，撒到地里能增收多少呀！”“真不好说呢！”“毛小子是变土为粪的高手，是让土地增产粮食的高手！”
一车车肥料源源不断地送到田间地头，真是无公害天然环保的好肥料，谁又能评估出它到底能增产多少粮食呢！
生产队长发话了：“毛小子，干得真不错，三个后生也顶不上你一个。光土窑洞就挖了几十米，厉害！只要你活着，这个活就是你的了。”李毛小听到在表扬自己，他高兴得合不拢嘴，连连表示：“没问题、没问题”。
一九八三年，我上学回家过年，他已患重病，人们都知道他将不久于人世。一天，我见他出门，就问他去哪里，他说：“随便转转”“我和你相跟上转吧！”“好！”
跟着他慢慢往前走，不知不觉又到了垫羊圈的场地，尽管羊圈已拆，羊也分到各家各户，但他一直舍不得离开这里。我想，他一定是回忆曾经在这里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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