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儿童节
那一年在1970年代,卾东乡村的小学生都是就近在本大队小学上学,因为就近,都是走读。早上早读一节课后放学回家吃早餐。上午上三节课后放学吃午饭。下午上两节课后放学回家,没有家庭作业,一天的学习生活就结束了。每一次放学,同一个自然村的孩子排着队、唱着歌,由一名老师护送,从大队小学回到小队村庄,而后解散,各回各家。孩子们一放下书包,就呼朋引伴一起去劳动。
春季去打猪草、挖荠菜,两收时节去拾麦穗、拾谷穗,生产队收花生、红苕、棉花的时候,就去翻地,掏落在土地、沙地中的花生、红苕,或去捡散落在地里或扯起的棉花树上遗留的棉花......直等到在生产队劳动的妈妈散工后,做好了饭,谁家第一声喊孩子回家吃饭,所有的孩子就都各回各家去。
承担这些家务劳动是很自然的事情,哥哥小时候这样做,姐姐小时候这样做,他们读中学住校去了,留在家中的我自然也这样做,仿佛从来就是如此。妈妈也会不经意地讲一讲这样做的意义:做这些事情可以吃饱一点,可以在冬天把旧棉衣棉裤加厚一点。事关饱暖,小伙伴们都很自觉和积极。
儿童节前后是麦收时节,放学后很重要的事情是拾麦穗。把生产队社员们收割时不小心掉在地里的麦穗拾回家。一个中午可以拾一大把,搓出大半碗麦粒,晒干了、炒熟了、磨成粉,可以给全家人做一顿麦糊汤吃。
大约是被一本借来不易的连环画或儿歌书迷住了,那一天放学后,我没有和小伙伴们一起去拾麦穗。妈妈回家看见我后,问:“今天怎么没有去捡麦?”我还没有从书中的情境中出来,笑嘻嘻地说:“今天我过儿童节,过节就不去捡麦。”妈妈厉声问:“谁说你过儿童节就不去捡麦?”我这才发现妈妈生气了。
是啊,谁说的呢?我的小脑袋急速地转动起来,校长?老师?他们在今天都说过祝同学们儿童节快乐,还真的没有人说过儿童节可以不去捡麦。如果说是他们说的,万一妈妈要问他们怎么办?再说,看妈妈生气的样子,校长或老师的话肯定也没有多大的说服力。那谁能让她不生气,让她接受儿童节我可以不捡麦的理由呢?
我想到一个人,那时候没有人不听他的话,就应道:“毛主席说的。”没想到妈妈把手中镰刀一扬,做出要打我的样子,说:“你偷懒还学会找油头(理由)哈!你今天不捡一把麦回来,就去找毛主席要中饭吃。”我吓得抱头鼠蹿,赶紧跑去地里拾麦穗,一边拾一边气愤地想:我怎么就遇上一个连毛主席都不怕的妈呀,儿童节还要我拾麦穗!毛主席要是知道了看她怎么办!
我在热烘烘的阳光下走了一垅又一垅麦地,目光寻找散落的麦穗。新割后的麦桩踩在赤脚下,有一种轻轻的刺痛,很是舒服。不知道来来回回走了多久,终于捡到一把麦穗。当手里拿着自己东一穗、西一穗捡到的麦穗时,内心充满了喜悦,先前的怨愤都无影无踪了。
回家的路上遇到班主任,我快乐地和他打招呼,他问我:“你是给队里捡麦还是给自家的捡麦?”一听这话,我的心格噔一下,吓得面红耳赤不敢吭声。虽然,小伙伴们都是把地里失落的麦穗捡给自家,但是,班主任这样一问,让我立即联想到课本上《草原英雄小姐妹》舍己为公的故事,就觉得特别对不起老师平时对我的教导,对不起胸前的红领巾。好在说话间,老师已经从我身边走过去了,不知道他有没有注意到我的慌乱。
下午上学后,整个下午都在为班主任的问题担心,怕他再追问,更怕他把我的面红耳赤误当作做好事的谦逊,把我的不吭声误当作为集体不留名的优秀品德(当年同学中经常有做好事不留名,得表扬不好意思脸红的现象),怕老师提起这件事表扬我。如果那样,真是无地自容。幸好班主任什么也没有说,一直到放学走出校门,我才长长松了一口气,紧张一个下午的心才放松下来。
这是唯一记住了的、那时候过的一次儿童节。那时候的儿童节没有礼物、没有娱乐、父母甚至没有儿童节的概念。却也有小小的向往,小小的承担,及承担后有小小的收获带来的小小的快乐。虽然当年内心的潮起潮落至今还刻骨铭心,但是,无论是在当年习以为常地度过了,还是在而今云淡风轻地说起来,都无怨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