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阳城的清晨

作者

窦小四

1

小巷，是阿阳城的小巷。

清晨，是阿阳城的清晨。

是的，伫立在这青石板街道两边的古老的房屋，它们，从未错过这阿阳城的任何一个天光未明。

这些古老的建筑是衰败的，尽是些斑斑驳驳的断墙，和缺损的门扉。然而，正是这些不会随风而逝的建筑，构成了阿阳人根系一样不朽的家园故土。

我觉得，与生俱来应该就有，应该就有一首名叫《美丽的阿阳城》的古老的歌谣，来陪伴每一个曾经走过这古老的街巷和灰朦的清晨的阿阳人，并承载他们早已变旧、亦或依然温热的梦想。

小巷幽深，让我想起了戴望舒。

我想，在这阿阳城古朴而悠长的小巷中，也应该缓缓走来一个寂寥，寂寥又惆怅的丁香一般的姑娘，她的油纸伞，她的旗袍装，她的丁香一般的惆怅，和太息一般的迷惘。这诗人，这诗人的奇朦的想象和意象，慰藉般地印证和诠释了阿阳这座城池浓郁的风情和迷人的历史。

2

公元1225年，“大漠雄鹰”成吉思汗在结束第一次西征的时候，将被征服国家的“回回”群众汇编成了“卫军、亲军、探马赤军”等三军，以协助蒙古军队作战。战争结束后，其中一批“回回”便在阿阳城屯垦定居。

又有《明史》记载，明成祖永乐年间，朱棣对海外边远诸国“招徕怀柔”，从而使西域贡使、商人经由吐鲁番、哈密进入河西走廊，直至关中，其中一部分回族留居阿阳城。

清穆宗同治年间，清政府将被迫投降的官兵，主要包括李德仓部、崔伟部、毕大才部安置在阿阳城中。

当然，彼时的阿阳城尚隶属于清水、秦安两县。至此，阿阳城形成了回族聚居的人口地理分布特征。

有一首歌谣唱到：

骑耕牛、过关山，

大营扎在上磨川。

张家川人太短见『指东城回族』，

关城门、藏米面，

不如王家堡子王平安。

王平安、真好汉，

既送油、又送面，

大牛拴在门外边。

由你吃，由你站『指住宿』，

同甘共苦度患难。

从这首歌谣反映的事实看，当时的固关回族百姓入甘是迫不得已，主要原因是战乱。这样非同寻常的情形下结成的回汉民族的关系，是和睦而友好的。这种优良的传统至今都是。

3

是的，在这阿阳城的老街新市上，矗立最多的，除了官府和民居，最多的就是阿拉伯风格的伊斯兰建筑——清真寺。

这些高大的建筑，是阿阳城里回族百姓，这些远离家园迁徙漂泊的同胞们最温暖的依靠。

这些与内陆风格迥异的建筑，是孤独的坚守，也是治疗创痛的慰藉。它们，就像是从那遥远的大洋彼岸的神秘国度吹来的灵魂的风，在这飒飒的秋风中，让人看清了却又看不清人间和世事的面目……

这异域风格的建筑，和走在阿阳城的街道上的人们的风情的衣饰，与本地汉族人的房屋和衣着交错穿插，色彩缤纷，如同跳跃而又无法衔接的思绪。这让我再度想起了亲爱的伍尔芙，此时，我早就读完了她的《到灯塔去》。

不过，此时此刻，我最想说的，依旧是美丽的阿阳城，和美丽的阿阳城的美丽的清晨。

这美丽的清晨，这飘香的花儿，我的迷人的阿阳城。

4

风情园吧，是风情园，阿阳城里的人，都知道风情园，这座阿阳城里最高最大的，也是最美丽的园子，在清晨微露的曦光里，风情园，它的怀抱里，内生着一簇簇骄傲而又平实的青绿，在它的湖水岸边，在它的交错的小径两旁。

沿石阶而进，青瓦白墙中，吹来的，是南国式的温柔而古老的软风。

这高大的城堡，这模拟的城池，依旧有着雄关万里真如铁的伟岸和壮阔。战旗也猎猎吧，长风不息……

一个城的气质，是地域和历史造就的，可也是人。

四季唤醒草原，可也冰冻它。

这巨大的城堡，虽无高耸入云的姿态，可那准备接受世事雄风吹打和身世迷惘沧桑的刚毅的面容和气度，能让任何一个进入它的人，细密而粗狂地感受到它泱泱的气概，和执着的守望。

一只灰白的鸽子，从树丛中摇翅翻飞而去，白露微凉。

5

清晨，我漫步在阿阳城的街道上。

我遇见一个少年，他白皙，他洁净，他青涩，他朝着我无端地笑。这笑容的晴丽，是青杏初转熟时候微醺的绯红和绽裂，有多少人世的风尘，将会经由天空，抖落在他的眼眸中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欣喜，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秘密。

我想，这天鹅的雪亮的眼睛一样的，在清幽幽的天空下闪烁着宁静而有力的灵魂的光芒的阿阳城，它也是的吧。

太阳才刚刚升起，那从天而降的金色的河流，把所有方顶的、圆顶的、尖顶的建筑都统统绘染成了高贵的金黄色。

在这辉煌隆重的一刹那，天气和人间，都美丽到了无与伦比。然后是地上的人们和天上的云朵，也都是美丽到了灵魂中去……

虽然，这城，这阿阳城，我没有走地太深，可是，这个清晨，我再也不去打扰它……

……我是个过客，我不是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