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3):搬运小学

搬运小学之所以以“搬运”命名,想来大马路上应该有一家搬运公司,不然怎么叫搬运小学呢?不然,对面的礼堂为啥叫搬运礼堂呢?搬运小学后来改名为东站小学,搬运礼堂也改作他用了,这是后话。

搬运礼堂在当年可是很有些名气的,特别是在“文革”期间,更是出尽了风头。先是各类演出在这里举行,我所看到的“忠字舞”,所听到的“远飞的大雁”等“文革”中的文艺节目,地点都在这里。每有演出,搬运礼堂内外便人山人海,人头攒动,拥挤不堪。里面的座椅是木制的“连椅”,一个“连椅”可以坐四五个人。那时候这种“连椅”随处可见。由于礼堂较为简易,观众席也没有坡度,因此演出的时候前排的容易挡住后排的视线,后面的往往要站起来观看,再后面的就要站在“连椅”上了。礼堂里常常为了这个现象而吵架、打架。

红卫兵开始“革命大串联”后,搬运礼堂摇身一变,成了全国各地红卫兵的接待站。那时候我们这么大的孩子都在收集毛主席像章,还收集烟盒、糖纸等。由搬运礼堂改建的红卫兵接待站,就成为收集、交换毛主席像章的最佳地点——因为红卫兵来自全国各地。

插上搬运礼堂这一段,实在是因为印象深刻。言归正传,还是回到搬运小学的主题上来。

(徐州老火车站)

搬运小学面积很小,四面房子围成一个院子,院子的中间是篮球场,体育课就在院子里上。大约除了篮球场外,其他体育设施基本空缺的缘故,我们学校的篮球运动倒是开展得不错。毕业多年后,常常听到东站小学(即搬运小学)篮球队屡屡荣获佳绩。

很奇怪的是,对搬运小学印象最深的不是上课下课以及同学关系等,而是传达室。传达室有个老头,印象中我们都叫他王大爷。小学生叫他大爷,可见他的年龄也不是很老。王大爷个头不高,光着头,黑红脸膛,身子很壮实。王大爷不仅看门,还负责敲钟。我们上课下课的时间都由王大爷掌握。有时快下课的时候,我们就纷纷向教室外面张望,盼着王大爷拿着小锤子出来。王大爷一出来,钟声就要响了,我们就可以出去玩了。说是敲钟,实际上没有钟,是一个长条形的大铁块在树上吊着,不过王大爷敲的“钟声”的确可以传得很远。

我1963年入学,小学上了三年,“文革”就开始了,我们也就“停课闹革命”了。七十年代初复课时,先后进入中学学习的几批学生分别被称为66届、67届、68届、69届、70届等,我们属于69届,即69年小学毕业生的意思。

在小学的几年里,我是默默无闻、丝毫不引人注意的,对班级和学校毫无贡献可言。用现在的话来说,是我做人很低调。这一切源于我腼腆的个性。老师对我的评价始终是“这孩子话太少”,而且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初中毕业。那时候时兴“家访”,即老师定期到学生家中与家长沟通。小学时家访的情况已经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初中家访时老师和父母亲的对话倒是记忆犹新。老师多次对我父母说:“这孩子哪方面都好,学习成绩非常优异,就是太老实了,不和别人沟通,像个女孩一样。”我自己倒不觉得什么,但不了解我的同学都说我“阴”(徐州话,指不吭声,心中有数的人),不理人。多年后同学聚会时,女同学都说,现在的刘景忠和当年的刘景忠简直就是两个人。有的还一再追问我:“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话多嘴贫不饶人!”

由于性格上的缺陷,我加入“少先队”、戴上红领巾、加入共青团等都比别人晚了一步或几步。

学习成绩优异,成了我小学到初中唯一可圈可点的“事迹”。而且从小学到初中,我在学习上从来没有感觉到“费劲”过,都是很轻松地就拿到了全班以及全年级的高分。

小孩子没有不贪玩的。那时候每天放学后没有作业,我们的“任务”就是一个字:“玩”;寒暑假有点作业,不多,老师不管,家长不催,我们的“任务”就是两个字:“疯玩”!一直玩到快开学时,才匆匆忙忙地把作业完成。

(八十年代的东站广场)

小学的老师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只记得班主任是季老师(也许是纪老师)。季老师应该是很年轻的老师,因为给我们上课时她还在哺乳期。我那时当然不懂得什么是哺乳期,但我清晰地记得,季老师给我们上课时胸前常常被溢出的乳汁弄湿一片。每逢这样的时候,我心里总是盼望着早一点下课,好让老师回家喂孩子。季老师生孩子后,我记得班干部还领着几个同学去过季老师家。季老师家离学校不远,就在淮海路南侧的挂面厂附近的民房里。我相信,季老师一定不会记住一个叫“刘景忠”的腼腆的男生去看过她。

人人都说我老实得像个女孩,没想到我居然还打了一次架。在我后排的一个女生,个子高大,总是欺负我,我基本上是逆来顺受,不同她一般见识。有一次大约是把我惹急了,我拿起书包照她的头部砸去,立马鲜血直流。现在的孩子肯定不能理解,书包怎么会砸破她的头呢?我小学时家里困难买不起铅笔盒,我的铅笔盒是家人用木头做的,沉甸甸的。如此一个木家伙砸在头上,岂有不破之理?砸破了她的头,等待着学校的处理,但我丝毫不害怕。后来老师找谈话,把家长叫来等环节,我也始终没有承认错误。我坚持认为是她先欺负我,我忍无可忍才反击的。“没事不找事,有事不怕事”的做事风格一直延续至今,秉性一旦形成便很难再改变。

“文化大革命”以后,突然间不上课了,感觉无所适从。天天去学校,无事可做,不知什么原因,我始终没有被批准加入“红小兵”,每天只能看着别人轰轰烈烈地参与“文化大革命”,我成了边缘人物。

我一向以为,自己对儿时的生活已经完全忘却,记忆里也常常是一片空白。然而就在不经意间,一些生活场景又像胶片在显影粉里浸泡了一样,慢慢地显现出来,而且越来越清晰。“文革”初期“地富反坏右”被抄家的情景我至今记忆犹新。看抄家的,多半是在我上学的路上:“革命群众”确定了抄家对象后,就冲进去,把自认为属于“四旧”的东西扔在院子中,然后点把火,付之一炬。看着那些渐渐化为灰烬的绸缎、书籍等,没有“革命立场”的我内心充满了恐惧,对那些“地富反坏右”充满了同情。

随着“文化大革命”的深入,不再需要去学校了,大人们也不再需要上班了,另一种生活开始了。

(七十年代末的徐州市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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