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看台 | 刘艳：怎负三生盟愿
怎负三生盟愿
刘艳
三月下旬，杨店的桃花开了。花开的消息经春风一吹，传得很远很远。同事三五成群地结伴去了杨店，回来时脸上都有太阳的光泽和桃花的俏丽。
我是一个各色的人，特意错开赏花高峰期，避开周末，一个人悄悄地去了杨店。
一排排桃树，蝤枝斜出，繁花似霞。晨雾还未散去，清风挟裹着凉意。我低下头钻进了桃林，看挤挤挨挨的五瓣花，看树干上淅出的黄褐色的桃胶。
桃花在风中摇头晃脑，挤眉弄眼，令人晕眩。我抬头，直起腰，看了看低垂的天空。天空灰白，太阳隐在云层里。远处，一片黄灿灿的油菜花，稻草人迎风起舞，小鸟飞向远方……
我安静地站在花丛中，站在春风里，站在时光外。
“南陌羞红怜醉桃，水明堤岸濯千娇。阿蜂不解花仙语，低问别枝过小桥。”忽闻一女孩低吟了两句诗，那声音像初春刚解冻的溪水，泠泠作响。我循声望去，这一望便失了魂。
女孩穿着淡紫色的风衣，长发，细腰，明眸，白净的脸上浅笑嫣然。
我是做销售的，也算阅人无数了，准确地说她长得不算美，但她恬静，气质清新，令我心动。在与人搭讪方面，我有异于常人的禀赋，我以我的儒雅和好口才，走近了女孩。
女孩叫沫儿，大学毕业两年，在一家公司行政部上班。可巧，我的公司跟沫儿的公司只隔两站路，我们上下班都要坐八路公汽。
沫儿很文静，和我有种无从言说的默契。上、下班时，我俩常在公汽上碰面，隔着半个车厢的人，冲彼此一乐，心情明媚。当然，也有在车上碰不到沫儿的时候。那样，我会一路上默默无语，心里像午夜的狂风翻动着书本，一个个念头快速地在心底里翻动。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喜欢上沫儿了，甜蜜的惆怅在心底翻滚，涌动。三毛说：爱如禅，不能说，不可说，一说便错。我把这份喜欢藏在了心里，顾影自怜时轻叹：镜前新瘦为谁痴？
时光飞逝。转眼，跟沫儿相识一年了。
沫儿是不是也喜欢着我呢？我们常并肩站在车厢里，或是并肩坐着，我侧着头，微笑着跟她倾谈。她笑容温暖，却极少开口说话。微笑，是无声的赞许和欣赏，鼓舞着我滔滔不绝地讲，讲我的生活，我的快乐，我的理想，以及我的家人、我的成长史，我要让她知道我的全部。爱一个人就是这样吧，傻傻地将自己和盘托出。
不料，公司突然做出了人事调整，我将被派往广东分公司，负责分公司的销售工作。工作第一，女友第二。我决定暂时放下儿女私情，全力以赴搞好新的工作。到岗后，我系统地进行了市场调查、产品定位、广告投放，渠道建设……，忙得分身乏术。
闲下来时，脑子里都是沫儿的影子，想象她穿着紫色风衣，拨开桃枝向我走来的样子。
第二年三月，桃花又开了。
看到盛开的桃花，我不禁想起了家乡的桃花，想沫儿。整个三月，我内心的苦闷无法排遣，繁花，孤馆，长夜，此情无处可寄，提笔涂鸦：旧亭风满，最关情、恰是繁花飘散。醒来孤馆，夜迷离、生怕漏檐滴倦。心长梦短，谁怜我、此宵辗转。
令我费解的是，我和沫儿之间的关系，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更进一步。距离没有产生美，产生了疏远和隔阂。危机感常常袭上心头，我害怕失去沫儿。
经过一年多的努力，广州分公司的销售工作步入正轨后，我向公司领导递交了工作调动申请，要求调回孝感。
公司领导郑重地找我谈话，再三挽留。但是，我去意已决。接手我工作的是我的副手，他头脑灵活，悟性强，工作交接非常顺利。
三周后，我回到了孝感。
见到沫儿时，已是夏末秋初了。我们约着一起去半秋山喝茶。我们有太久没见面了，有许多话得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合适的时机说出来呀。
“渊哥，你咋黑了，瘦了？”沫儿看着我的脸，笑着轻声问。
如同三月的暖风撩拨着我的心。我微笑着，默默的，盯着沫儿的眼睛。
沫儿低着头，轻咬着嘴唇，将一盏下午茶推到我面前，说：“渊哥，喝茶嘛！”
幸福笼罩着我，我的心里像灌满了蜜似的，以至于当沫儿说出下面的话时，我根本不在状态，脸上的笑容被扯住了。
沫儿说：“渊哥，我妈知道了我们俩的事，她上你单位去了解过了——我们，不可能了……”
我的耳畔如同飞过了一群马蜂。我不知道我是怎样回到家的。心碎成了一瓣瓣，像凋零的荷，漂在水面，急速地打着旋儿。
坐在书房里，我双手搓揉着自己的头，滴下了泪两行。写到无言心最苦，清泪盈盈，漫了相思句。欲倩青翎凭寄语，如何过得云边去？
最后一次见沫儿，是十年后。
那天，我带着儿子去星河天街看电影。站在下午的阳光里，站在漠漠的时光中，我们不经意看到了对方。我怔住了，沫儿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的身边贴着一个小女孩，五官像她。恍惚中，我儿子拉了拉我的衣角，扯着我的手叫道：爸爸，电影快开始了，你倒是快点呀。
我看了看沫儿身边的小女孩，又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儿子，扭头各自走远。我摸了摸儿子的头——内心波涛凶涌。千般好月，千寻幽恨，只恐今宵难便。扰案淸蛩，听窗残漏，小字轻成叹。蓬山小鸟，相思能托，怎负三生盟愿？任天末、长长烟水，与秋漫漫。
曾经，我无数次的设想过我与沫儿的重逢，浪漫的，唯美的，亦或是微妙的，只是没料到会是如此的潦草。
别了，沫儿！
【此文发2019年《槐荫文学》第1期】
- 关于作者 -
刘艳，应城人，孝南作协会员，孝感市诗词学会会员。从2009年开始写文，多发于槐荫论坛、东湖社区和长江论坛,近两年有部分文字发表于《孝感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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