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殿堂】一场由城墙高度引发的战争......
大诗人李白有一首《送友人》,其中有两句:
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
这两句诗中的“城”和“郭”,算得上是同义词;当然,词义肯定略有差异。在古代,二者之间界限明显:“城”,代表的是内部;“郭”,代表的是城外。比如诗圣杜甫的那句: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讲的就是战乱之后的都城荒草遍野一片衰败景象。再比如孟浩然的那句:
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
“青山”自然在“城池”之外了。
有城池,自然离不开城墙;城墙有啥作用呢?
见证历史兴亡,吊古怀今,这是文人诗词中的城墙。现实版城墙没这么风花雪月,它的主要功能是防御——防御外敌,也防范自己人。城墙高度更有严格要求,真是一言不合就开打......
“烽火戏诸侯”之后,伴随着周平王东迁洛阳,中国历史进入到“春秋”时期。此时最有影响力的不是如齐鲁这样的老牌诸侯国,而是新兴的郑国:郑一代姬友,是周平王的亲叔叔,追随他的父亲周幽王被害;郑二代姬掘突,是周平王的堂兄弟,势力不断壮大。此刻郑二代面临着一个严峻的问题:
传位给谁
春秋时期这个问题其实没有悬念:嫡长子继承制天经地义。但偏偏“枕边风”的夫人喜欢幼子,事情就有了变数。好在姬掘突顶住压力,传位给了长子姬寤生,史称郑庄公。——你以为事情到此就结束了吗?太天真了!
郑庄公继位后,母上大人亡他之心不死,心心念念的是小儿子继位。于是乎前后奔走想给小儿子找块儿好地方:最初想要兵家必争之地制邑,郑庄公婉言拒绝;随后又申请京邑,郑庄公同意了。
京邑,严格说起来根本不是国君弟弟可以居住的地方。为啥?
在古代,城池城墙的高度有着严格限制,京邑城墙之高大威猛堪比都城,隶属于国君还差不多;隶属于郑庄公的弟弟共叔段,问题就很严重了......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也不为过。
城墙达到一定高度的共叔段,内心的欲望也在不断膨胀;属下城墙被达到一定高度的郑庄公,内心的愤懑也不能平息。终于在十几年后,一场兄弟之间的战争不可避免:最终共叔段功败垂成,无奈出逃;随后更是引发了宋卫两国与郑国的战争,以及郑国与鲁国、齐国的结盟,以及宋、鲁、齐政局的变动......这大概就是我们常说的蝴蝶效应。
试想啊,若共叔段循规蹈矩的申请一块符合高度要求的城池,恐怕就没有后面的一系列战事连绵了......这大概也是我们常说的,堡垒最容易从内部被攻破:或是统治阶级的自相残杀,或是官逼民反的百姓觉醒;外敌入侵,往往来势并不汹汹。
沿着历史长河,我们会发现几乎所有的城池建筑,都是无一例外的四边形:正方形或长方形。当然,偶尔也会有一些不等边形出现,但不会是主流趋势。正方形也好,长方形也罢,在古人看来,是一种稳定的存在。“稳定压倒一切”,至今我们都这样认为;稳定才能长治久安,没有人会否认。其实历朝历代的城池建筑,尤其是都城,都严格遵循着历史悠久的《周礼》中关于城池建制的要求:
匠人营国,方九里,旁三门
国中九经九纬,经涂九轨
左祖右社,前朝后市,市朝一夫
这段话就是告诉我们,都城建制的原则:
九里见方,都城四边,每边三门
都城中九条南北大道、九条东西大道
每条大道可容纳九辆马车并行
王宫之外
左边宗庙,右边社稷坛
前面议事的朝堂,后面交易的集市
朝堂与集市百亩见方
现存古都城谁最符合这一建制?长安,或许就是我们众望所归的城市。作为中国古代史上建都最多的城市之一,长安城在唐朝发展至顶峰。莫说在我国历史上,即便是放眼世界,长安也是首屈一指的大城市。今天当我们漫步在长安城时,古风古意或许还要寻觅才能发掘,但规整的建制却令很多人都有不约而同的感慨:这是个让你分得清东西南北的城。——若是在重庆,你能分得出东西南北,算你赢......
中国最早的古都志《长安志》中清楚地记录着长安城的规模:
外郭城东西十八里一百一十五步
南北十五里一百七十五步
周围六十七里
这段文字告诉我们,长安城是一个类似正方形的城池。想当年,长安城东西南三面都是坊间与集市,热闹非凡;坐落在长安城中轴线上的是朱雀门与承天门,他们分别是皇城的正门与宫城的正门。沿着中轴线不断推进,我们会发现建筑形制的规模越来越大,工艺也越发复杂,装饰也更加华丽,最关键的是城墙的高度也在不断的升高。最终,在帝王所在的宫城处达到顶峰。如今,虽然我们已无法捕捉曾经的辉煌气象,但古朴的城墙却依旧雄伟壮丽。
长安城之外,不得不说的是我们的首都北京城。这座在金元时期就已是国家中心的“元大都”,在明清两朝理所当然的成为全国的政治中心。即便是改朝换代,也丝毫没有影响新主人对这座城池的倚重。
北京城的城门很多,明清时期仅内城就有九座,各司其职,有条不紊。正阳门是天子之门,其通道是往来的御道;宣武门是秋后问斩之门,往来的多是囚犯囚徒;西直门是水源来往,水车来来回回从此经过......至于最讨喜的,当然是德胜门,将士出征非此门不走,期待着得胜班师回朝......
城门之上往往都有城楼,作为防御屏障,其作用在于侦察敌情,狙击敌人。在北京城,最有名且保存完好的城楼,大概就是正阳门,也就是前门之上的城楼了。作为一座三层高的建筑,虽然人迹不能至,但远远望去,遥想当年繁华盛景,也不免心生赞叹了。
无论是长安城还是北京城,以及其他城池,似乎还有两座建筑必不可少,这就是钟楼与鼓楼。
在西安,钟鼓楼已经成为外地人的必游之地;靠近钟楼的回民巷,更是众多美食节目的出没地。明月沉沉之时,喧嚣的人群与静默的钟楼,让人恍惚生出今夕何夕之感。虽然矗立在繁华街头,可总还是那么静谧安宁。或许,是历史的沉淀为它增添了沉稳的气度。
在北京,钟楼与鼓楼也不再是报警传信的所在了。旅游城市的地标性建筑,吸引着南来北往的旅人。说起钟楼的大钟,还有一段凄婉的传说。
据说,明朝时期,皇帝为了铸造出一口满意的大钟,特意从全国征调能工巧匠。但因为皇帝想要的钟实在太大了,工匠们束手无策。残暴的统治者心生不满,就下令一天杀一名工匠,直到自己满意为止。无奈的匠人们群策群力,终于想到了好的方法。但是,当他们在铸造大钟时,意外情况出现了:尽管预备了许多柴火,但到最后依然火势不够凶猛!
此时,一直在旁边帮忙的老匠人的女儿,为了挽救父亲和其他叔伯工匠们的生命,纵身跳入火海,成为最后一根柴......终于,大钟铸造成功。
这自然是一种奉献与牺牲,但何尝不是一种爱的责任?除了贫穷可以“不劳而获”之外,哪一种获得不需要付出呢?
《论语》里记载:冉有、子路是孔子的弟子,也是鲁国大夫季孙氏的家臣。有一次季孙氏打算攻打已经归附鲁国的颛臾,两位弟子将这件事禀告了老师。弟子们极力描补,想证明季孙氏攻打颛臾的合理合法性;但孔子却一针见血地看出了问题所在:
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
而在萧墙之内也
这也是成语“祸起萧墙”的出处。城池建筑固然是邦国防御的重要堡垒,是人们心理安慰的重要屏障。但历数王朝盛衰,家族兴亡,我们不得不承认:打败我们自己的力量,更多时候来自内部。任何物理屏障都不能万无一失,但心灵防线却能够坚不可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