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父亲(2) / 崔华
怀念父亲
崔华
夏天昼长夜短,尽管气温变得炎热起来。东北最热的时候却不会超过三十六、七度。偶尔吃上一块西瓜,清爽无比。
每天清晨,我和弟弟依然走在那条通往学校的小路上。庄稼进入生长期,田野里到处焕发着勃勃生机。玉米长得最高,大豆已经开始悄悄地结荚,在蓝蓝的天空下,布满着一望无际的稻田。清风徐徐,稻田里掀起阵阵绿色的波浪,散发着最真实的稻香。
每天早上,上学路边的草地上总是挂满晶莹的露珠。数不清的小青蛙、癞蛤蟆不时从草地里蹦到路上来。我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踩到它们。
记得在日常生活中,父亲总是忙着给我们家的稻田施肥,拔掉杂草。在父亲的精心照料下,稻田长势良好,仿佛比周围的庄稼高出一截。如果那年雨量充沛,我们就不用担心稻田的缺水问题。
北方的雨好比东北人豪爽热情的性格一样,来的快去的也快。当乌云越来越暗,越来越低的时候,伴随着电闪雷鸣,倾盆大雨立刻从天而降。一会儿功夫,河里的水就有明显上涨了。用不了多久,乌云渐渐散开,雨停了,偶尔还能看见绚丽的彩虹挂在空中。雨后的庄稼地,那满眼的绿色和蓝蓝的天空,就像一幅美丽的画面,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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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有一年,父亲做了一件让我无比开心的事——花了当时家里全部的积蓄,在我们的房子外面打了一口水井。这样一来,我们可以喝到干净的水。之前,我们的家用水,都是父亲每天从当年母亲出事的那条河里挑来的,然后回家过滤。这在当时真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那时候生活条件普遍艰苦,前面村庄的人们只能共用几口大井,个人家里打水井的很少。
后来,这口水井也成了我们一家与外界沟通的桥梁。在我家附近地里劳作的人们再也不用带水下地干活,口渴了就到我家取水。父亲为了方便大家,特意把水井周围的栅栏去掉。这样即便是父亲不在家,人们也可以随意取水,不用找父亲开门。父亲在水井旁放了一个小水桶,人们每次打过水之后,都会在小水桶里面留一点水,这样方便后面的人们用来引水。
在我的记忆中,那个用来引井的小水桶里的水一直是满的,大家早已形成默契,方便自己也方便别人。父亲去世以后,那口水井依然留在那里。我常常在想,每当人们再去打水的时候,一定会想起我善良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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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是各种蔬菜水果成熟的季节。那时候,父亲还没有学会种菜,我们吃的蔬菜都是周围种地的乡亲们送的。黄瓜,辣椒,豆角,西红柿,茄子等,还有好心的婶婶送来水果和自己腌的咸菜。有的人是特意给我们送菜的,有的是打水的时候,顺便送来。来的时候就围在院子里叙叙家常。很多新鲜而古老的故事,我都是从他们的平常聊天中听到的。有时候饭点时间到了,父亲就会留下乡亲吃个便饭。乡亲们相处的其乐融融。
东北的秋天开始变凉,很少下雨。放眼屋外,尽是成熟的果实。大豆杆上面的叶子已经全部落下,豆荚随风摇动,发出哗啦啦的声音,里面都是饱满的黄豆啊。稻田里的稻穗由青黄变成金黄,老远就能闻到散发出的清香,成熟的稻穗弯着腰在向人们示意。秋风吹过,沉甸甸的稻穗有节奏地随风摆动。偶尔会有一群大雁整齐地从头顶飞过,向着南方飞去,我家屋檐下原本有几窝小燕子,这时会悄无声息地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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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收季节,父亲总是天没亮就起床。先是给我和弟弟做好早饭,然后去地里收割水稻。在收割水稻的季节,学校是要放假的。我和弟弟常常是在父亲割过的稻田里捉蚂蚱,然后用一根细细的软草秆,通过蚂蚱身上的一个小关节,将它们串在一起。等到中午,父亲回家时就会用油炸一下给我们吃。父亲说,这是高蛋白的营养品,弟弟说很好吃,我却从来不敢吃。只是觉得捉蚂蚱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有一天,前面村里的一个半大少年,捉了好多大青蛙。因为太多无法背回家,他就把剩余的青蛙放在我家院子的一口水缸里。我在课本中读过青蛙捉害虫的故事,知道青蛙是庄稼的朋友。我把所有的青蛙都放了,等到傍晚,来取青蛙的人自然是空手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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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把家里八亩多地的水稻全部割完,然后晾晒、脱粒,再磨成大米,装袋放进厢房保存。把所有农事完成以后,河里已经结冰。北方的冬天是漫长的,从每年的十月末开始结冰,一直到第二年的三月末冰雪融化。
孩子们都喜欢河水结冰的季节,因为可以在冰面上划冰车,快乐无穷。父亲不知从哪里给我弄来一副“冰刀滑板”。那种滑板速度很快,我以摔倒多次的代价,终于可以在冰面上快速划行。伙伴们所有的冰车都比不过我的“冰刀滑板”,一时间我成为伙伴们羡慕的对象。
为了能体验一下“冰刀滑板”,大家会找各种理由讨好我。每天吃过午饭,就会有很多伙伴到我家去接我,然后争先恐后地抢玩我的“冰刀滑板”。一直玩到快上课了,大家才飞快地跑回教室,这样的快乐一直持续到下雪。
雪天说到就到,漫天飞舞的雪花刚开始还是轻柔柔地飘洒。伴随着西北风吹来,雪花就越下越大,半天功夫,地面上目之所及之处已覆盖上了白白厚厚的雪,真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正如毛主席在《沁园春·雪》中描述的那样: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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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我和弟弟依然要去上学。那条常走的小路已经被冰雪覆盖。寒风吹到脸上,像刀刮一样。我穿着厚厚的棉衣,也阻挡不了凉风侵袭。放眼望去,整个白色苍茫的大地上,仿佛只有我和弟弟两个孤单的身影在蹒跚前行。父亲在家里经常教育,越是艰苦的环境越能锻炼人。困难就像弹簧,你弱它就强,你强它就弱,所以上学的时候再苦也要坚持。
父亲这样教育着我们,自己也一如往常,每天照常不停地忙碌着。给我们做饭,喂猪喂马放羊。在我的记忆里,他没有闲着的时候。那年临近春节,父亲请人把家里养了两年的一头大肥猪杀了,猪血灌成血肠。家里还做了满满一大锅酱猪肉,前来帮忙的乡亲都分了一点带回家过年。父亲把剩下的猪肉分成多块,放在院内的大缸里,在上面盖上冰块,吃的时候就从大缸里捞取一块。这样冰块冻肉的方法,一直保存到第二年开春都是新鲜的。这也是北方特有的天然冰箱,村邻们都是这样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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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每年的春节前夕,我家门前的那条河,就是母亲出事的那条河里,都会有一场鱼潮。鱼潮到来时,前面村庄的青壮年都出动,到处捕鱼的场景尤其壮观。人们动作娴熟,先是在冰面上,打好两排并列的冰眼,一直打出去几公里。然后在冰面上再打一条横着的水道。把渔网下沉到打好的水道里。
大家通常是两个人一组,从最后面的冰眼,开始往前面赶鱼。直到鱼被赶到最前面横着的渔网里,然后大家再一起努力,把渔网拖到冰面上。只见白花花的大鱼小鱼在冰面上活蹦乱跳。有胖头鱼,鲢鱼,鲤鱼,鲫鱼,还有长着长胡子的鲶鱼。人们分工把鱼装进大袋子里运回,然后均匀分配。每家每户都分到很多鱼,我家分到的鱼更是年年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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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每年的大年三十下午,父亲开始忙着做一家人的年夜饭,鸡鸭鱼肉样样都有。在包饺子的时候,弟弟负责烧火,我用笨拙的双手给父亲擀饺子皮。父亲包的饺子特别漂亮,有的像金元宝,有的花样别致,我一直都学不会。饺子熟了,一家人围坐在桌子旁,在温暖的烛光下享受年夜饭。
第二天一大早,屋外是此起彼伏的鞭炮声。还有村子里的秧歌队,敲着锣鼓挨家挨户给大家拜年,乡村的年味总是温馨而甜蜜。在父亲的呵护下,在那一望无际的东北平原的包容下,我在那个出生的地方度过了快乐的小学时光。
那年秋天,我要上中学,父亲却犯了难。因为按照学区管辖范围,我应该到距离较远的一所乡中学去读书。离家较近的一所学校也有十七里路,在海北镇。那是方圆几十公里最好的一所学校,通常只有镇上的孩子才能在那上学。
为了让我能接受更好的教育,也是不想让我走的太远,父亲拿着我的成绩单找村里领导,让村领导带着他去央求海北镇中学收下我。因为我小学的成绩一直是优等,这也成了最有力的敲门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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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996年秋天,我顺利地走进海北镇海北一中的大门,那年我刚好十三岁。我开始了六年的中学读书生涯。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我渐渐成了离家的游子,渐渐离开大坝旁的那两间小房子。
上中学后,因为离家远,我选择住校,每半个月才回一次家。因为报名的分数高出别人,我当时被分到初一年级的实验班,也就是那时候的重点班。班里有五六十名学生,原本镇上的同学却很少,过半数的学生都是跟我一样来自偏远农村。
班主任是一位三十出头的女老师,她负责教我们初一几个年级的数学。中学的学习生活可不比小学,各科的学习任务开始加重,单元考试、月考、期中考试等排的满满的。我每天就是在教室、食堂和宿舍之间穿梭。那时候食堂伙食很单调,每餐就是炖茄子、土豆、豆角之类,偶尔会有一些肉类和小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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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后,我们大都直接回到宿舍去学习。那时候,躺在自己干净整洁的小床上看书,这对于一直生活在大坝边上的我来说,是最幸福的事——我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小空间。从住校那天开始,我一直睡上铺。躺在自己小床上,每天都感觉特别轻松和快乐。
由于我小学的学习基础好,再加上勤奋,在第一次开学月考中,我考进年级前十名的行列,老师和同学们都对我刮目相看。取得好成绩以后,我在学习上更加认真,生怕一不小心被同学超过。这样的成绩一直保持到初二。有一次期中考试,我的成绩下降到年级第十五名,一种挫败感突然笼罩在心头,像有人打了我的脸一样。让一直都很要强的我,瞬间有了凉飕飕的清醒。
我心里明白,我比较偏科。我喜欢语文,背书、写作文一直得心应手。代数、物理和化学等学科,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学不进去。为了学好这些学科,我也投入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但成绩依然不佳。这样综合下来,我的整体成绩就只能在二十名上下。初中生涯结束,我又在这里开始了我的高中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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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父亲》(二)
作者:崔华,黑龙江人。东北师范大学成人教育专科学历。因家庭贫困,高中毕业后打工。后远嫁安徽滁州。2003年成为滁州琅琊山景区讲解员,导游。2018年取得研学实践教育师证。现为滁州华耀教育信息咨询有限公司法人、总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