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凉山纪行（中）
1月4日《华东旅游报》11版。
《大凉山纪行》（中）
（在泸沽湖）
章为民
女神湾
神女峰。
下午二点多钟，到达泸沽湖。
在网上预订了北纬27度客栈。
看到客栈的照片，落地窗外，是深蓝沉静的泸沽湖。
等我们进入房间，放下行李，马上觉得，这里的环境，比照片上看到的，更美，更好。
房间西南面，是擦得不染一尘的落地玻璃窗；窗户外，有围着木护栏的阳台。阳台上，是两把围椅，一张圆桌，供人坐看风景。
无论在阳台上，还是房间里，都能轻而易举地碰触到：湖色、天光、山崖、菜圃，以及停憇在湖水中的修长猪槽船。
此时，西斜的阳光肆无忌惮地越过阳台和落地玻璃窗，挤满房间。
显然，这是一个适合文艺爱好者的地方，尤其在临湖阳台，看湖景，读闲书，喝茶晒太阳，闭眼作冥想，都是最合适不过的地方。
27度客栈的阳台。
坐在客栈阳台，我一边吃食，一边画速写。
当天晚上，熄灯睡觉时，特意不将窗帘拉上，为的是让，玻璃窗外的泸沽湖、云贵高原的夜空星子、对岸连绵的不知名远山，一道来伴人入眠。
湖畔那幢就是27度客栈。
此地的黄昏和清早，更让我欢喜。
关于这里的美妙黄昏，不需我再多说一句，网上有很多留言赞语，表达无数旅游者大同小异的评价：这是泸沽湖看日落最好的地方。
我要来说说，是这里的早晨。
天亮以后，这片三面环山，一处面湖，被称作女神湾的山湾，寂寂无声，和泸沽湖一样安静。
活跃的，是这儿的高原阳光。
光照带着热度、怀着喜悦，先是把对岸的连山，自峰尖起，一寸寸地点亮、煨热。
有一两位渔民，把汽车开到湖边，打开后备箱，抱出一些捕鱼工具，然后，拉拢某条泊在湖中的木舟子，上去，划入湖中，迅速消失在湖面。湖、山、船、捕鱼者，同样保持着沉默和安静。
活跃的阳光继续将热度和喜悦，在山体上伸展和漫延，很快，将隔湖的远山完全笼罩。
此时的女神湾，也开始有阳光偎近。
先是湖岸边几棵挺拔的白杨树，接纳了日光的热度和喜悦。本来，白杨的叶色已被寒霜调成鲜黄，等阳光偎近、穿透，那鲜黄便显得更加晶莹透明，如开了满树繁花。日光又跃入近岸的湖水，使湖中十多米下的水藻，在晃动的光影中，清晰而妖娆地舞动。等日光铺满女神湾岸边的泥土，许多小贩开始出摊，游人也慢慢多起来。
女神湾和阳光一样，开始活跃。
神女湾。
在自己以外照见自己
昨天下午，当我俩在湖对岸的大落水村阿瓦东月客栈安顿下来后，出门，沿着门前一条麻石铺就的步行道闲走。
太阳渐渐斜下来，亮在白杨树的黄叶上。街的一边，几乎都是各种不同风格的客舍；
另一面，则是淌淌泸沽湖。
对岸连山的最高处，是骆驼峰。
这儿的湖水，当然与对岸的女神湾一样清澈，而且，湖中还多了许多灵动而自由的水禽：白色的红嘴鸥，黑色的不知名的禽鸟，还有，披着红羽毛的鸳鸯一般的水禽。
湖面也比女神湾看到的，要开阔许多。
不仅如此，大落水村的许多旅游设施配套，要比对岸更完善。比如，沿湖的步行道旁，设有供游人停歇的桌椅；有各种吃食店和购物点。
云南这边的泸沽湖，湖中栖着许多水禽。
一圈走下来，我俩却觉得，喜欢女神湾更多点。
我无意来比较，大落水村和女神湾，或者，更扩大一点，四川一边和云南一边的泸沽湖，那一面的风景更好。
但能肯定，女神湾的样貌，更适合我俩。
常常有朋友，让我来推荐旅游的地方。
我说了几个去处后，一定会补充这样一句：这只是我的看法，旅游是各对各眼。
今早，当我在写这些文字时，突然想到：
旅游，其实是在自己以外，照见另一个自己。
我认识的一位朋友，家庭幸福，夫妻感情很好。但在一些需要化费更多时日的旅行中，这对夫妻却不是结伴而行。
我问为什么？
夫答：自己喜欢荒蛮而原始的地方：比如，西藏和印度。而他的妻子刚好相反，喜欢奢华而现代的地方，所以，她经常的去处是这些：中国的香港和法国的巴黎，一些现代感十足的国际都市。
爱好没有对错。
正如有人喜欢吃甜，有人喜欢吃咸。这只是口味或爱好，不同而已。
当然，去细细体会和琢磨的话，这些不同的口味或爱好，又能从中，映照出自己以外的自己。
幸运的是，我和芸的爱好，基本一致：一样喜欢，散漫和自由。
是的，我们觉得，云南这边的泸沽湖太过规正。
显而易见，对于喜欢散漫而自由的人来说，规正是种缺憾；但反过来，对于另一类人来说，规正和完善，或许正是他们爱上这儿或那儿的理由。
事实也是如此，云南这边的泸沽湖游客，比四川的一面，要多一些。
由此，是否可以得出结论：这个世界上，喜欢规正的人，可能更多一点。
这天上午，芸把大量的时间，化费在和鸥鸟飞禽的嬉戏中。她专门买了三只面包，拿来喂食那些水禽。在云贵高原透明而爽净的空气中，她每次扬手，都是与这些鸥鸟的比翼飞翔，都是一次自我的畅快轻飏。看得出，这一刻她的快乐和泸沽湖的阳光一样，鲜明敞亮。
芸在湖边喂鸥鸟。
芸和女儿都喜欢动物，即使路上遇到最常见的流浪狗，也能让她俩开心一阵子。
中午，我们在大落水村码头附近的饭店用餐时，芸又和四条流浪狗交上了朋友。
这些狗围着她的时候，引来旁人的惊叹：出来旅游，竟带了这么多狗？！
王帮林接我们回女神湾。
他是昨天下午，27度客栈的伙计介绍送我们去大落水村的驾驶员，一位厚道、勤快的当地汉族小伙子。他不仅是一位专车司机，还是一位渔民，每过两天，会摇着一条猪槽船，去泸沽湖撒网、起网。
回女神湾时，我们还顺路去了他在木垮村的家，一个有当地特色的院落。院中有一半空间，被晾晒的玉米摊占据；屋檐下，吊着的圆匾中，是他从泸沽湖捕来的湖鱼。在他家，我们还认识了他年老的父亲、年轻的妻子，以及，背在他妻子背上的小儿子。我在他的家门口，还勾了一张速写。
回到27度客栈后，我俩睡了一个适适服服的午觉。
起来，坐在阳台上看风景时，见一位刚从猪槽船上下来的当地渔民，手中拎了一袋湖鱼。问是什么鱼呢？回说是鲫鱼。
多少钱一斤？
15元。
我秤了两斤，又付了20元，让一位湖边卖烤鱼的妇人，帮着烹饪。
两斤鲫鱼共九条，那位圆脸妇人，做了两种烧法：其中四条个头小的鱼，用来油炸；还有四条较大的鱼，煮成鱼汤。
我们把这顿鱼宴，当作了晚饭。
芸说，这是28日的意外收获。
我俩不喜欢规正，就是想在生活的缝隙中，邂逅偶尔漏泻出的意外之喜。
人们对旅游的期待，不也是在日常的规正的生活外，期待一份意外之喜？
珍惜此刻
泊在湖中的猪槽船。
女神湾的朝向是坐东面西。
看泸沽湖日落，女神湾是个好位置。
北纬27度客栈在女神湾的北面。
店名来历，我估计，与朝向位置有关。
女神湾南端，还有二、三家客栈，其中有一家叫土土的，门前有一棵鹅黄色的高大白杨树，面湖，和对岸的骆驼峰正面相视。
我反复会走过那里，画画拍拍。
傍晚，本来净明的晴空，无来由聚集出一长条排云，横陈落日方向，生生将夕照挡住。
觉得是个不错画面。我本来正坐在阳台，就着一包香瓣蚕豆，在夕照里喝小瓶二锅头呢。见此，又一次离开房间，又一次走过那家叫土土的客栈。
土土老板的母亲，一位年近七旬的昆明老太，也正在拍摄遮蔽了夕阳的排云，见我走过，打招呼似地说：又来拍照啦?
是的，我不至一次走过她家门口。
下午，午睡过后，我曾在她家院落画过一张速写。昆明老太走近闲聊，略略说过一些话，还跟她去客栈三楼拍过骆驼峰。因此，我们对彼此的情况，有粗略了解。
昆明老太所不了解的，是我不仅又一次走过她家门前，而是，仅这一天中，已好几次，走过这里。
在湖岸线不过一公里左右的女神湾，呆了整整两天多。
哪儿也没去。
就在这个小小的地方，来回走，来回看，用眼睛，把美妙风景，吞噬消化。
去者不复返，来者永远新。反复看，其实，次次是新遇见。
我安排的旅行，不喜欢匆匆地一掠而过。我知道，每次的遇见，可能是一次绝别。
所以，尽可能把相处的时间，放更多。
生命何其短，对过往不恋，前提，是对此刻珍惜。
我觉得，珍惜此刻，是对短暂生命的尊重。
我本性自由散漫，但做事做人，却又认真不过。无他，只是不想让每一刻、每一事、每一人，轻轻掠过。
居家，每天早上坚持写打油诗，无他，为的是珍重展开的每一个早晨；
每次旅行，我总会用文字尽量详尽地记录，无他，只想把一路美好刻入生命。
这两天，我将步履反复地印在女神湾湖岸线的砾石上，无他，只是想让遇见的光影变幻，凝成生命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