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散原创 • 初语阅读】王惠莲作品丨我站在看了九年的地方看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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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疫情的缘故，已经一年多没有出远门了，就连离家只有30多英里的旧金山，也一年多没有去了，也不知道“市场街”现在怎么样了，人和车还像以前那么熙攘不；轮渡码头大楼里还人头涌涌喧闹嘈杂不；唐人街饮茶的“新亚洲”大酒楼还排队不……唉，在小城市住久了，还真想念大城市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想念“旅游”，想念“别人已经呆腻的地方”。只是新冠病毒还在肆虐，一时半会儿还不敢到处乱跑，怎么办？没办法，只好呆在家，看自家门口的风景了。
自家门口有什么好看呢？都看了九年了，即便是仙境，也已审美疲劳了，更何况这里的冬天没有大雪纷飞，没有银装素裹，没有冰雕玉砌，也没有山舞银蛇，感觉就像是大自然忘了给这里安排冬天了，使得我们这儿的人只有在梦中才能见到白茫茫一片，让喜欢雪的我感到格外遗憾。只是不知那掌管大自然的天神是不是也觉得遗憾了，于是就拼命弥补，拼命捯饬，把这里的春天捯饬得跟画一样。你看，雨季还没过，春天就来了，春天一来，远处的山就开始变色，由焦黄一下子变成了水墨青黛，枯了一夏一秋又一冬的野草们，喝饱了雨水，就开始疯长；荒野里的低洼处，被雨水积出一片小水洼，野鸭子爸爸妈妈就带着他们的娃在小水洼里玩耍，一玩就是一个春天，等夏天一到，小水洼干了，野鸭子爸爸妈妈就带着他们的娃走了，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待到来年小水洼又满的时候，那群幸福的野鸭子就又回来了。还有那先开花后长叶的红玉兰，总是在百花还没睡醒就先吐出了花苞，花苞一天天长大，一直长到盛开怒放落红满地叶葳蕤，路旁的枫树们才开始伸展腰肢，冒出嫩嫩的绿芽。韩愈的“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眼见着，眼见着，就到了。
出去散步吧，莫要负了这大好的春。
说话间，正走着，一不留神，一群麻雀从头顶旋风般掠过，又旋风般落在了一棵裸露着枝条的大树上，那大树上，挂着一只不知是谁家孩子放丢了的风筝，仔细一瞧，还是一只画着黑眼圈的“大熊猫”。再往前走，是一片冬天也不落叶的灌木，上面挂满了一串串秋天里结下来的“红豆”；见到“红豆”，脑子里立刻就蹦出了王维的“红豆生南国”，刚想抒一下“相思”，一想，此“红豆”非彼“红豆”也，即使念了“此物最相思”，它也听不懂。只好叹口气再往前走。走着走着，一阵悦耳的啁啾声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循声望去，只见高高的枫树枝头站着一只披着一身蓝装的蓝松鸦，尾巴向上高高地翘着，正高兴地唱着一支只有它自己才能听懂的歌。
春天，就这么来了。阳光一天比一天强了。荒野里的野兔们都跑出来晒太阳了。憋了一年的人也开始出“窝”了。
太阳在天空照着，白云在天上飘着，和煦的小风软软地吹着，脚下的大地懒洋洋地躺着……突然，画风一转，从大桥下面飘过来五只挂着白帆的小船，跟赛跑似的，一个个争先恐后，拼了命地向前。前方，是一座正在为它们升起的升降桥，过了桥，是小城的码头，再往前，是旧金山海湾，再往前，就到那蔚蓝蔚蓝的大海了。蔚蓝的大海就在那儿，它们跑那么快，难道是急着去逛大海吗？不知道。总之是它们的到来打破了小河的静谧，让沉寂了一年的小河一下子变得生动起来，生动得犹如莫奈笔下的风景画。
再看那片荒野，野草都被割去了，说是为了防山火。没了野草的荒野，于是就被几个练习滑翔伞的人给占领了。我站在路边，远远地看着，也看不出他们谁是教练，谁是学员，只见他们一遍遍地从地上拉起滑翔伞，小跑着，待伞像花一样地撑开时，就停住了脚步，让滑翔伞落下来，停一会儿，然后再拉，再跑，再落，一遍又一遍，就这么不厌其烦。我在旁边看着，替他们着急，就你们这么个练法，什么时候才能飞上天啊？
终于有一天，天上飞来了一个滑翔伞。远远地，我看着它一点点地升高，再升高，朝着大桥的方向飞了一圈，然后调头，开始下降，朝着我站的地方飞了过来。越飞越近，近得已经可以看出他是个男性了，甚至看出他衣服的颜色了，他的脸了，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了，我朝他挥了挥手，想对他说声“你真勇敢”，可是他没有反应，他的两手正攥着决定他生死的控制绳，不能分心。不过我知道，他一定看到我了，因为他从我面前飞过的时候，已经把自己降到了树梢。
那一刻，我站在地上看到了天上的他，天上的他从天上看到了站在地上的我。我的“风景”是他，他的“风景”是我。他是我的“风景”，我是他的“风景”。
“风景”，不在别处，不在远方，就在我看了九年的地方。
心中若有桃花源，何处不是水云间？
作者简介：王惠莲，河南省开封市人，1982年毕业于河南大学，2004年移居美国，现居美国旧金山湾区。已在美国中文报刊和国内报刊及网络发表数十篇散文随笔，作品曾在美国、香港和大陆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