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乔年牺牲后:姐姐悲痛而死,1岁儿子夭折,女儿失散66年
1902年,陈乔年出生在安徽怀宁。
陈独秀长期在外留学工作,与家中联系本就不多。几个兄弟姐妹在家中由母亲抚养长大。而因陈独秀与妻子的妹妹高君曼私奔,陈氏兄弟同情母亲境遇,“对其父颇少感情”。
延年17岁、乔年13岁时候,兄弟俩来到上海求学。
刚到上海时,兄弟俩与父亲陈独秀住在一起,但没多久,两个人就搬出了家。
两个人勤工俭学,一边刻苦读书,一边拼命打工,夜里则合衣睡在亚东图书馆的地板上。没有被褥,以粗饼为食,接自来水喝,冬天只有单衣。面目干枯憔悴,人见不忍。
高君曼怕人闲话,想让两个孩子回家来住,陈独秀回答:“妇人之仁,徒贼子弟,虽是善良,反生恶果。少年人生,叫他自创前途也。”
当时陈独秀月收入五百大洋,在当时非常可观。陈乔年履历表里,“家庭经济地位”一栏,填的是“官僚兼地主”。
陈乔年履历
然而这些都与兄弟俩没什么关系。陈独秀心硬如铁,两个儿子则倔强更胜其父,宁肯衣衫褴褛,缺衣少食,也不肯从家里拿一分钱。
因关系疏离,陈延年、陈乔年并未受陈独秀共产主义思想影响,读书期间,信仰无政府主义,成为吴稚晖的学生。在吴稚晖的帮助下,赴法国勤工俭学。
但在法国期间,陈氏兄弟经过学习和了解,最后还是转向了马克思主义。陈乔年1922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并转入苏联莫斯科东方大学学习。
1923年,延年、乔年兄弟回国,向上海党中央报道。陈延年被派往广东工作,任中共广东区委书记。陈乔年则被派往北京,任中共北方区委组织部长。
1927年召开中共五大,陈独秀再次当选总书记,陈延年、陈乔年则被选为中央委员。“一门三中委”,可以说是现代史上的一个奇迹。
在当时,中共高层领导者,不仅意味着更多责任,而且意味的是更多的危险。当时蒋介石悬赏中共要人,陈独秀3万大洋,周恩来2万5千大洋,陈延年则是4万大洋。
延年、乔年兄弟,与父亲陈独秀的关系仍旧说不上好。平时书信往来中,不称父子,而称“同志”。曾跟随陈独秀的郑超麟曾回忆,一次他陪陈延年去见陈独秀,原以为父子分离数年再次相见,一定感情充沛,谁知两人平淡如路人初见,陈独秀面无表情,陈延年则随手拖来张椅子,坐下就开始谈工作。
郑超麟回忆陈氏兄弟时候说,“这两兄弟就像清教徒。吃得坏,穿得坏”。
1926年,日本军舰炮轰大沽口,却反而提出要求中国驻军撤出大沽口等无理要求。李大钊、陈乔年等人发动反对帝国主义的抗议示威活动,反遭镇压,“乔年胸前曾受兵士刺刀之伤,几穿心脏,衬衣都被鲜血染红”。
1927年,上海警备司令杨虎派人包围了恒丰里104号,陈延年被捕。
当时的省委机关
陈延年面容黝黑,身形瘦削,穿着破旧,他自称不清楚情况,只是这家人雇佣的厨师。审讯者信以为真,但也未释放,将陈延年羁押狱中。陈延年写信托江孟邹设法营救,汪孟邹托到了胡适那里,胡适则又请陈延年曾经的老师吴稚晖帮忙。
结果这一下坏了事,因陈延年转信马克思主义,吴稚晖早已对其恨之入骨,立刻向上海警备司令杨虎告密,并说陈延年“恃智肆恶,过于其父百倍”, 又说,“上海彼党失之,必如失一长城。故此人审判已定,必当宣布罪状,明正典刑……”。
7月4日,陈延年被押赴刑场。敌人喝令他跪下,陈延年毫不理会。几个人奋力将他按倒,一时不查,陈延年又悍然一跃而起。刽子手恼羞成怒,将其乱刀砍死。
陈延年时年29岁。
觉醒年代剧照
同年,陈乔年继承兄长遗志,再度来到上海,担任中共江苏省委组织部长。次年2月,因叛徒出卖,陈乔年被捕。
因敌人不知陈乔年真实身份,党组织计划用钱将他赎出。一同入狱的周之楚愿意假冒他的身份,牺牲自己保全陈乔年。但最终还是被发现。
若是陈独秀之子能“归降”,这该是多大的功劳!为此,敌人威逼利诱,最后对陈乔年使用了酷刑。但陈乔年始终不曾屈服,反而不以为意地说,“挨几下鞭子,算个啥!”
陈乔年从狱中托人转告党组织,希望党不必再为营救他而费心,不必再为他花钱。
6月6日,陈乔年在上海枫林桥畔被杀。
陈乔年时年26岁。与兄长牺牲相隔不到一年。
行刑前,陈乔年留下一句话,“让我们的子孙后代享受前人披荆斩棘的幸福吧!”
延年、乔年兄弟长眠于龙华烈士陵园,墓地比肩相邻。
陈延年牺牲时候,全家听闻噩耗,痛不欲生,二妹陈玉莹、四弟陈松年前去处理后事,国民党当局不同意家人收尸,甚至连看都不让看。玉莹、松年在延年就义的地方烧了几炷香,痛哭一场。
次年陈乔年被捕,陈玉莹再赴上海,亲眼目睹陈乔年倒在血泊之中。陈玉莹悲痛过度,引发血崩之症,送往医院后治疗无效,同年去世。
陈玉莹时年28岁。
两年之内,长子、长女、次子相继去世,且都是风华正茂的时候,没人知道这给了硬汉陈独秀多大的打击。
潘赞化曾去探望陈独秀,当时高君曼正在为延年兄弟烧纸招魂。陈独秀望着高君曼的背影说:“迂腐。”潘赞化说:“人应有情。”
而在1936年,西安事变,蒋介石被扣押。消息传到南京监狱,陈独秀托人买酒打菜,对狱友说:我平生不喝酒,今天要好好喝上一杯。
他将第一杯酒,祭奠为共产主义牺牲的烈士,又将第二杯酒撒到地上,只说了一声“延年,乔年”,就忍不住老泪纵横,失声痛哭。
陈延年沉默内敛,不苟言笑。 平时“不闲游、不看戏、不照相、不下馆子、不讲衣着、不作私交”,将所有时间都交给工作。他也不谈恋爱,不结婚,至死仍旧孤身一人。
陈乔年则性格活泼,他喜欢唱京剧,而且还会拉京胡。他英俊高大,器宇不凡,皮肤很白,被称为当时革命者中“最漂亮的人”。
觉醒年代剧照
陈乔年与革命伴侣史静仪结婚,生了一个儿子,生日在1927年5月,因为五一劳动节、五四运动、五卅运动等都在五月,所以当时五月被称为红色的五月。陈乔年给孩子取名叫“陈红五”。
次年陈乔年被捕,史静仪悲痛已极,四处奔波活动,没能很好地照顾孩子,这个一岁的婴儿不幸因病去世了。
而陈乔年被捕之时,还不知道自己有一个女儿,她刚刚来到母亲的腹中,还没来得及见一见父亲。
陈乔年牺牲后,组织考虑史静仪的安全,待她生下乔年的女儿陈鸿后,将她送到莫斯科学习,将陈鸿送到革命互济会。不久后,因形势严峻,几经波折,陈鸿从此失去了音讯。
左陈延年,右陈乔年
11年后,史静仪回国,多方寻找女儿陈鸿,但一直没有消息。三十年后,史静仪病重,弥留之际仍不忘托妹夫杨纤如帮忙寻找女儿陈鸿的下落。
杨纤如多年奔波寻找未果,于1989年在上海《文艺报》发表了《乔年烈士有女陈鸿天涯何处》一文,希望可以通过广大读者来寻找线索。
这一次,终于有了点音讯。
有一位参加革命40多年的新四军离休老战士苗玉说,母亲临终前告诉她,“你不是我的女儿,1928年我在上海,一个年轻的妇女将你托付给了我,说你叫陈鸿,随后给了我两块大洋,说以后按月给我寄来抚养费”。
时间、地点、姓名都能对得上,杨纤如抱了很大的希望。但是他没有等到与苗玉见面,就撒手人寰了。
陈独秀研究会顾问徐亦孺亲自到福州去与苗玉相见,见面之后非常激动,说,“苗玉与乔年同志的生母高晓岚面貌酷似,而苗玉的女儿又极像陈独秀”。
徐亦孺十分感慨,说:“我今年77岁,阅历不算少,但隔代遗传之说在苗玉他们这一家人身上得到令人叫绝的印证,还是第一次。”
1994年,苗玉认祖归宗。当时她已经66岁了。
苗玉与陈独秀孙女陈长瑛
虽然不知自己是陈乔年的女儿,但是她与父亲走上了同样的道路。
陈独秀的女儿陈长璞来福州看望苗玉,说,“当我见到你,似有一见如故之感,使我感伤中又添几分亲切,血缘的情分重于其他一切情感。”
史静仪寻找了陈鸿一生,直到临终还不忘这个女儿,也是为了给陈乔年留一道根苗。虽然相隔60多年,但终于能找到乔年留下的唯一骨血,这也算是给乔年在天之灵的一点安慰吧。
作者:柠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