瘾(随笔札记)

走走又停停,从热热闹闹的广场,经过高谈阔论的茶亭,再到清清静静的江边,来来回回地走,简直阅尽了世间众生百相。

暮色渐次降临,鸟儿呼朋引伴,树影婆娑起来,夜的剪影上,五彩斑斓的霓虹灯火开始闪闪烁烁,如梦似幻的新城夜景,如水幕电影般隔江隆情上演。

鸟儿已归巢,人们却毫无归心似箭之感。夜色阑珊,心亦阑珊,迷离于这小城的璀璨灯火中。

那雷打不动早晚皆要跳广场舞的大妈大姐,还兴致犹浓,随那行云流水又烂熟于心的曲子手舞足蹈,举手投足一系列动作也行云流水烂熟于心。我对她们正如她们对我,面熟的不能再熟了。可能她们对我等散步者马不停蹄单调乏味地行走很是不解,亦如我等对他们“群魔乱舞”般搔首弄姿的不屑。恰似那茶亭抱“千秋大业一壶茶”之豪情的茶客,理解不了对面酒吧里那些酒鬼们“万丈红尘三杯酒”的浓洌畅快,瘾君子也理解不了对方的寡淡清欢,那茶亭旁噼哩叭啦乐此不疲“修长城”的人,亦百思不解江边沉默寡言的垂者,索然寡味垂钓的寂寞光阴,简直清心寡欲的苦行一般,那重钓的渔者却分明觉着,他是在垂钓一江欢乐!

……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这世上,真的没有感同身受,都是各走一边,各生欢喜,互不打扰,就是彼此最大限度的修养。

看那静静的钓鱼者,聚精会神盯着他甩在水面的浮子,光阴似乎停止了流传。我的思绪却穿过时光隧道,飞到过往,曾经颇熟的故人往事就电影般回放起来:那是一个三口之家。男的一到工余就携渔具,全副武装,骑摩托风驰电掣绝尘而去,跑得无影无踪,酷暑寒冬,概莫能外。各个远远近近的河流、堰塘、湖泊、水池,深潭、浅溪,被他钓了个遍。

只是此君意不在钓鱼,意在钓鱼之乐。左邻右舍从欢天喜地接受他的馈赠,到退避三舍心烦了他的馈赠,此君的钓鱼瘾由此也可略见一斑了吧。可是欲说还休,欲拒还迎,门外眼巴巴站着他的三岁小儿,提着满袋鱼儿可怜兮兮东家串西家混百家饭吃。哭爹喊娘饭点也进不了屋的这娃娃,困了就睡在屋外草地上,简直比没爹没娘的孩子还惨。于心不忍的左邻右舍只好一边继续接受那让人久已生厌的腥物,一边感叹这小子那辛劳修“长城”苦比孟姜女的妈妈,还有千年独钓寒江雪的父亲,倒是相安无事互生欢喜快活逍遥神仙眷侣一双。

……

人人急欲脱离红尘苦海,想找个寄托做庄子快活逍遥游,于是好赌,嗜毒,购物,酗酒,飞短流长……千奇百怪生出种种事端癖好来,于是各种奇奇怪怪啼笑皆非的瘾也应运而生。

瘾,何为瘾?字面意思,皆可窥见一二,隐藏着的病。

世上千般瘾,烟瘾,酒瘾,牌瘾,毒瘾,药瘾,网瘾,名利会上瘾,购物会成瘾,朝三暮四会上瘾,养生健体亦成瘾,撒谎会成瘾,抱怨会成瘾,孤独与狂欢,诉苦与炫耀亦如是……一切癖好皆成瘾,这癖与瘾也有异曲同工之妙,也是病。依恋过份,偏爱成疾,走火入魔。所谓入魔,鬼都麻住了。如痴如狂,痴者,略知一二皮毛,进而想知之更多而成病也。疯狂者,想作动物之王的病也,工作狂,会议狂,购物狂,事业狂,莫不如此,高等动物而己,然终究难脱动物之界。

瘾,癖,痴,疯,狂,入了正道,也许无可厚非,可以达成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之登峰造极常人高不可攀之境界。然而一旦入了旁门左道,进入异端邪说,玩物丧志,则可能害人害己,玉石俱焚。

所谓过犹不及,物极必反。瘾,癖,痴,疯,终归是病也。是病,总得治。讳忌忌医,总有病入膏肓之日,纵华佗在世,妙手也无力回天。

少年可以任性,青年尚可轻狂,中年还妄图拔剑千山过,归来还少年,你不是白日做梦,就是在痴人说梦。如果硬要一条道走到黑,无穷后患可能就是离死无葬身之地不远了。

驱出中年人的心瘾心魔,向左一步是万丈深渊,向右一步万劫不复,左右皆偏颇,舍去冰火两重天的极端,也许识时务为俊杰,中间那条可能才是阳光大道,中庸之道也许离刚刚好的生活不偏不倚。

何又谓中庸之道,很多人会从字面上理解“中庸”,“中”者,中间也;“庸”者,庸俗之意也。也有人认为善见风使舵左右逢源者即中庸,中庸其实即讲天人合一,刚柔并济,能拿起亦能放下。通俗直白讲,就是降下到凡尘落脚到地球上来生活,既不好高骛远,也不妄自菲薄,只实事求是恰到好处,少年得志很好,大器晚成也不错,平平淡淡过到老你不能说人家胸无大志没追求,无灾无难到公卿你不能说人家太俗。日子是自己的,自己合适就好,反过来,别人如何过日子,我们也一样没权利指指点点。

孔孟的后代曾提出,“中庸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情深不寿,瘾极必伤。人到中年,既中既庸者,才是福慧俱备者。中庸之道,也许才是智慧之道。中庸之道,不失为祛瘾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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