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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瘸子》（小小说）
作者：傅俊珂
十八岁那年他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过了鸭绿江。在一一九高地痛打美国佬时小肚子被子弹戳穿了两处，嗞啦啦疼得他睡卧不安宁。医生切腹拔肠取弹片时，心里纳纳老不畅快，就象那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担心怕他日后香火要断。回到圪崂坡村扒坷拉两年半后，找了个模样俊而俏的长辫子姑娘安了个窝。三年未曾怀过孕的妻听说他断了那生仔的源，就吵着嚷着闹着打着要各奔东西，连上吊跳井投河这些绝招妙技都用上了。王瘸子离异后孤身一人，象失去了配偶的鸳鸯鸟一样孤单单地游来荡去。轰烈烈大炼钢铁遭了祸，惊慌慌右腿骨折未痊愈。打这后瘸子便替代了他的真实名字。吃食堂饭那阵子，人饿得腹腔胸腔一抽一抽的，脑袋瓜子一坠一坠的，腿肚子一沉一沉的，一个个象打了蔫的庄稼苗儿一样，没精打彩的。王瘸子当保管那身肥膘没锐减，但远比那些肥鳖老腹圆们有人情味。邻居天娥有夫在部队供职，匆匆忙忙结了婚，就象牛郎织女一样天各一方，生活了七八年。生下一男一女都饿得干瘪着脸，脸色蜡黄。这年月，庸说天娥已瘦得皮包骨头，嘴歪眼斜，就连那仔那妮也整天耷拉着头，不唱不跳不蹦，走起路来象个不倒翁。天娥为了俩仔活命，自己吃面条菜、刺角芽、雁子屎、榆树皮，全身上上下下象吹过的气球一样，难看而臃肿，眼看着半截身子快入土了，仍没吃上一顿合适饭。月黑风高之夜，王瘸子偷偷将食堂里的白面挖了三磁碗，倒进一个扎着口的裤管里，深更半夜翻越过石垒的低矮院墙进了天娥宅。天娥接过面给瘸子磕仨响头。“王哥，你救了俺家三条命！你百年过世入土时，我让军娃仔给你披麻戴孝。”“哪里话？！看你拉扯俩孩子病成这样，你要是腿一蹬，可苦了俩娃子啦。”“……”无声的啜泣。唯有那杏核眼痴痴地呆呆地凝视着她。“孩他爹真二百五，成份高算个啥？可他偏偏听信那贱×的闲话跟你闹离婚。”“呜呜……”天娥的眼泪象断了线的米珠子扑嗒扑嗒顺着脸颊滚下来，咸咸的，涩涩的，痛到极处便无声音无颤抖。“那臊伙是个害人的妖精，想烂你的家哩。日后你要多提防她才是。”瘸子和天娥同病相怜。俩人相向缄口不语，默默对视几分钟后王瘸子悄悄离去。天娥经王瘸子隔三差五照顾半年，身子骨硬实多了。可偏偏女儿又患上了浮肿，病得要死。那年月，村上死了好几条人命，大家斑鸠搂脖子，各自顾各自。王瘸子一横心，把自己压在箱子底积攒了几年的一百五十元抚恤金捞出来，一口气蹿到天娥家背起她妞儿就夺门而走。天娥的夫远在边境线上固守关隘，虽说两仨月寄回来些钱，可那直楞筒汉子只是个小蕃茄籽大的小军官儿。妞儿突然得病，远水解不了近渴，更何况夫妻俩之间磕磕绊绊好几年。天娥和瘸子替换背着把妞儿送进了十里外的公社医院。经过医生一阵子细心治疗，小妞儿痊愈了，小脸蛋红红的，像个小苹果。出院归来那晚，王瘸子和村里几个亲友都来看望她母女俩。王瘸子问寒问暖很热情很高兴，邻居亲友们散去后王瘸子没走。他俩忙前忙后张罗拾掇着上堂下屋。俩娃子熟睡后，王瘸子和天娥叙起了家常话。夜晚间，这女人的脸蛋儿挺好看，就象那带露水珠的梨花楚楚动人，逗得王瘸子双眼瞪得象两个瞄准器。人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俩个正值盛年的异性聊到开心时冲动了一回，它是青春爱情之火的突然迸发……日子一晃又过了几年。没再加官晋爵的天鹅夫对成分高的天娥回了心转了意。准备接那母子仨去部队吃香哩穿好哩。小军官听说瘸子哥在关键时候救了他家三条人命，不报答报答驴狗都不如。就吩咐天娥把刚从部队带回来的一条“中华烟”两瓶“二锅头”及军用绿毛毯送过去。王瘸子接了毛毯接了烟酒光流泪光瞅人，竞激动得结结巴巴吐不出半个字。翌年，天娥在军营里分娩了二娃仔，长得眉清目秀极象天娥。二仔长大后高大英俊魁梧，但骨子里多了一份王瘸子模样的侠肝义胆。三中全会以后，身为一村之长的王瘸子不到五十岁患上了癌。在京城武警服役的小外甥接他去部队医院检查治疗。瘸子说想去大学看看二娃仔，那张二仔手拿高等学府入学通知书时的全家福照片紧贴在他靠心窝儿的那个上衣口袋里，王瘸子走几步摸摸，摸摸又走几步。到了高楼耸立的学府里东打听西寻问，王瘸子终于在图书馆四楼梯口觅见了天鹅家的二仔。二仔瞧瞧这个似曾相识的乡巴佬无什么可说的，只是对那位肩上二杠的武警偶尔递上个笑靥。随便聊一些些他老家的变化什么的，一袋烟功夫后，二仔拜拜上课去了。专家坐诊、B超透视、CT扫描忙活了一整天后，一个好似教授模样的白发医生对小武警说了实话——王瘸子是肝癌后期。王瘸子看教授的眼色不对劲，他自己也感觉到情况不妙。就对武警外甥说想好好逛逛看看北京城。一辈子没进过北京的圪崂村村长这回大开了眼界。故宫长城颐和园，北海天坛纪念馆，一一来了个永久纪念。王瘸子扳着手指头儿掐来算去，过够三百单八日就笑咪咪地闭上了双眼。只是在他临终前颇似回光返照一样格外精神，他把那张二仔的照片连同他在京城里的乡巴佬影集工工整整地摆放在土漆早已剥落但擦洗得十分干净的条几正中央。放暑假了，听说王瘸子哥下了世，天娥就携二仔回到圪崂村看看。头上插一朵小白菊花的天娥，让二仔穿身素装，手攥一束雪白雪白的月季花去给已故的王瘸子上坟。在一阵噼噼叭叭震耳发疼的鞭炮爆炸声过后，天娥替二仔给王瘸子烧了一大叠子纸钱，还点了三株香。二仔跟着娘给王瘸子坟头磕了三三得九个响头。天娥命二仔喊声干爹，二仔头倔得象一头小牛犊。天娥搧二仔一嘴巴，嘀嘀哒哒血滴在坟头的碑上，正好是三滴，殷红殷红……
我们一直都在努力，也必将为文学事业而做出草根的奉献！热爱，志趣，是生命最光彩的部分！感谢有您感恩有您！感谢一路有您……我们一直都在努力，也必将为文学事业而做出草根的奉献！热爱，志趣，是生命最光彩的部分！感谢有您感恩有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