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义引申：展现民族的文化与心理 （《语文报·四川专版》第1042期）
词义引申：展现民族的文化与心理
（注：针对《语言文字应用》第四课《词语万花筒》）
“乖”是什么意思？相信同学们马上想到大人表扬孩子的话：“你真乖！”“乖”是乖巧、机灵、驯顺的意思；我们说一个人“乖”，往往是表扬，如《水浒传》二十一回：“唐牛儿是个乖的人。”但我们稍作深入一点的考查会发现，“乖”还有与乖巧、机灵、驯顺相反的意思，如“时乖命蹇”这个成语，“乖”与“蹇”同义，是困苦、不顺利的意思；《红楼梦》写贾宝玉出场的《西江月》词：“行为怪僻性乖张。”“乖”为“违背”“不一致”的意思。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们的词语除本义之外，还有引申义，包括借代引申和比喻引申；一般的比喻引申都是“正向”的，如“包袱”本为“用布包起来的包儿”，由于包袱可以使人有负重感，于是比喻引申为“影响思想或行动的负担”；此处“乖”的比喻引申则为“反向”，你“违背”“不一致”，我偏要让你驯顺、乖巧，钱锺书先生称这种现象为“反象以征”。“乖”的比喻引申义向本义相反的方向延伸，反映出我们这个民族在面对困难挫折时那种坚韧和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精神，你不驯顺，我偏要让你驯顺！
“乖”有相反的两义，但这两义是在不同的句子中存在的；一个词的两个相反的意义，能在同一句话中存在吗？能！
苏轼《赤壁赋》中有句话：“缈缈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望”字此处可解为“瞻望”，也可理解为“期望”，也可以理解为“怨望”。这句话可作三种理解：1、“瞻望”“天一方”的“美人”；2、因为“瞻望”“弗及”，所以“期望”更深；3、“期望”越大，努力争取也得不到，因而“怨望”——这就如《伊索寓言》中的那只狐狸，“望见”了园里成熟的萄萄，便“希望”能尝到葡萄的美味；“希望”不能实现，就转化为葡萄一定是酸的这一“怨望”的自我安慰。“瞻望”是“望”的基本意义，表动作行为；“期望”“怨望”是比喻引申义，由外在行为变为内在心理。并且“期望”与“怨望”二者意义相反，却安安妥妥的存在于这句话中。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望”有多义，在这里，同一个“望”字可以有三个义，是因为比喻引申；它在引申的过程中，一方面是“正向”引申，对远处的东西有“希图”“盼”的心理，恰如《伊索寓言》所说的“物之更好者辄在不可到处，可睹也，远不可致也”；同时“可睹”而“远不可致”，除让人更有“希图”“盼”之外，也会向相反的方向发展，因而有“埋怨”“责备”之意——这字的两义相反，正是我们人类情感的流动变化的表现。
字的多义及引申可表现民族精神，也可表现人类情感心理的变化，也可表现民族的劣根。如“胡言”一词，《现代汉语词典》中“胡说”有两个义项：1、作动词，瞎说；2、作名词，没有根据的或没有道理的话。查“胡”字，有两个义项：1、古代泛指北方和西方的民族，如胡人；2、古代来自北方和西方民族的（东西），也泛指来自外国的（东西），如胡琴、胡桃、胡椒等。依此来看，“胡说”就应是“胡人说”的意思；与之相类似的“胡搞”“ 胡闹”等也应是“胡人搞”“胡人闹”的意思，但如何解释“胡搅蛮缠”“胡作非为”呢？因为这里“胡”就相当于“蛮”与“非”。
语言是用来交流的，但不同民族、国家之间语言往往不同，交流就易产生困难。胡人说的话（“胡话”）我们汉人听不懂，于是我们便把所有听不懂的外族人的话称之为“胡话”；以此为基础，对于本国、本族人所说的听不懂的、没有根据或没有道理的瞎说的话，我们也称之为“胡说”“胡话”“胡言”；由语言而推广到行动，对不顾法纪或舆论、任意行动、无理取闹、没有道理的行动我们称之为“胡搞”“胡来”“胡闹”“胡作非为”“胡搅蛮缠”“胡作妄为”等——最后把“胡”等同于“非”“妄”“蛮”。这是一种以自我为中心、对异族别国常常以鄙视讪笑态度对待、对本族文化的盲目自大的表现，就如城里人鄙视乡下人没见过世面老土一样。“胡言”“胡说”一词可见民族文化的自大。
看来词语确实是个“万花筒”，习以为常的词语中既可有民族精神，也有民族劣根，也有我们人类心理蕴藏其中；我平时多加注意，必然能发现一番乐趣！
【现场练兵】
1、翻字典，查查“革”字的各个义项，指出它的本义及引申义，并说说它是如何由本义向借代引申义和比喻引申义衍生的。
2、“口”既可指人，如“生口”“人口”；也可指我们的嘴巴，如我们俗语有所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一指言语，一指饮食。以此为基础，考查下面两句话的意思。
（1）“须信祸胎生利口”——罗隐《言》
（2）“口生诟，口戕口”—— 武王《机铭》
参考答案：1、“革”在《古代汉语词典》中有以下八个义项：①去毛的兽皮。②革制的甲胄。③八音之一，指鼓类乐器。④改变，变更。⑤六十四卦之一，卦形为离下兑上。⑥诫，告诫。⑦翅膀。⑧勒，马笼头。
“革”的本义是①“去毛的兽皮”，它具有坚韧耐磨的特点。
它可借代引申为义项②“革制的甲胄”、 ③“八音之一，指鼓类乐器”、⑧“勒，马笼头”，它们是材料与产品的关联；也可借代引申为义项⑤“六十四卦之一，卦形为离下兑上”，它们在形状上有相似之处。
它还可以从“正向”上比喻引申为⑥“诫，告诫”，如《三国名臣序赞》：“风美所扇，训革千载。”也可以“反象以征”为④“改变，变更”——坚韧不易变更的东西，我们偏要让它变更改变——如《史记·秦始皇本纪》：“大义休明，垂于后世，顺承勿革。”
2、（1）此处的“口”一语双关，既可指用于饮食的“口腹之口”，即“病从口入”，也可指用于说话的“口舌之口”，即“祸从口出”。
（2）“口生诟”之“口”，既可指“口舌之口”也可指“口腹之口”，不注意场合对象，当说不说、不当说又说，易自取其辱；控制不了自己的嘴，只知道吃，像猪一样，也易生耻辱。
“口戕口”，第二个“口”是“人口”之口，指人；第一个“口”既可理解为“口舌之口”也可理解为“口腹之口”：言论可以杀人也可自杀，管不住自己的嘴乱吃东西，也可以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