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遥寄在安仁
江南的春雨有些不寻常,在夜里伴着一阵雷电突袭,杏花无处寻迹,深巷躲在了诗句里,原本柔若酥骨,醉若醇酒的江南三月,恍若有些相识,却不是乌镇的一船欸乃之中,也不是在西塘的枕河清梦里,细细一思忖,是在那千里外的安仁。
去安仁,是去年五月的事了,应邀参加成都茶友会组织的一场茶会,也是安仁古镇组织的系列活动中的一项内容。于是,自然而然的走近安仁。
古镇,在我的概念里,“古”是代表岁月,它必定是岁月沉淀之后遗存的记录,是建筑的铭刻,是街巷的布局,亦是名称符号所表示的深远故事。而“镇”,则是代表了烟火,是人群生活的气息,是万物生长的自然状态,是接着地气的家长里短,于是“古镇”承载着时间的经线,又剪影出生活的纬度。既使是过客,也不觉得陌生,能感觉出依稀如故乡的味道,若是游人,有着此刻心安的留连,被一种久违的熟稔包裹起来,风物是亲切的,空气是温婉的,可以不必走马观花的匆忙,不必蜻蜓点水般的急促。
在安仁,若是晴好,足可以晒个太阳发个呆,待茶水凉了才回过神来,那一墙盛开的花也冲着自己发了一下午的呆。若是檐下滴着雨,可以酝酿一个好觉,慵懒不再是奢移的念想,连街的烟火滋味如可抵挡,说是半饱,其实更想着明日如何再去遍尝。
这是我感觉到的安仁,它有骨子里的华贵,公馆深院里锁着清秋往事,几度兴衰,几经变迁,那些曾经的繁华依旧在老树古藤上开着花结着果,讲述着几代人守着的声名与根基,岁月添了份苍虬,也多了份从容。燕来寻旧巢,相逢辨乡音。
而安仁的皮囊里又多是市井情怀,晨间的炊烟,自行车的铃声划出一条弧线,人影在熹光里交错,男人与女人,老人与孩童渐渐清晰起来,没有太多社会的标签,在这一瞬间,所有的人融入其中比邻而居,也包括着我。
临街的一碗热汤面,吃出额头的细汗,看老板在灶间与人一边热情的打着招呼一边熟练的操作,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视线,看见光亮中轻尘飞舞,是多么美妙的姿态。
这是在安仁,我把时间铺开,铺在泛着光泽的石板路上,任由零落,晕开,不再去计算分秒,借着一路的月光轻轻的踩,从故乡到他乡,来来回回。
记得夜里也有一场突来的雨,把衣裳撑在头顶,大家像个孩子样撒开了腿,朝着灯光亮着的地方跑去。
灯光在夜色里是一种回家的安慰,在这灯光下,有茶香,有书香,有轻柔的话语,如打开了一把油纸伞,伞上写着隽秀的字:安仁书院。
古镇里有座书院,就像夜色里点燃了一盏灯,淳朴耕读与典雅的诗书从很久很久以前就这么结合在一起,在一代代人的繁衍中传递着。
在一座古镇里容下一座书院,如同点晴一般,安仁书院自然是安仁的明眸。
我在楼头听雨,有轻小火车载着记忆行来,恍惚间穿越了时空,车厢里曾经的你,没有说再见,只有远方有曾写下的诗,小火车叮叮当当的行去,一身的雨,一身的梦。
我在楼头听雨,空气里的花香,清冽飘缈,我辨不清是江南的杏花吗,是芙蓉开了吗,花又重重叠叠起来,蘸着湿意,如同墨迹未开,是薛涛笺上的一行簪花小楷。离人将吟,今人思之。
我在楼头听雨,一盏茶碧潭飘雪,江南所有的雪,是否是从这里飘去,一袭旗袍,云盘着扣,细柳滚着边,一串星辰压着襟,一剪背影从这里行去,行过江南的茶陇。在安仁的书院里,听人讲述着旗袍的故事,那万种风情,勾了一帘。
雨声渐歇,夜色愈沉,一卷书显得犹为静好,文字馨香随灯光漫开来,陷在椅子里,目光沉在书里,不惊不扰。有青苔悄然于阶上,有雨痕眠于叶下,万物偷眼相看,我虽一人,却非独处。
在安仁,时光并非静止,而是潺潺流淌,是从时间的缝隙里滴落的翠幕,是从生活的忙碌里一个转身,是对年少时的困惑选择答案,是对内心的遗憾寻找安慰,于我,我只愿时光慢下来,慢成从前的样子,我是过客,却不想忽忽而过。
对于安仁的念想,或许是因为一席茶,却更多的则是因为一朵花开,一场雨来,一卷书还没读完,还需在安仁书院的一个角落里,发一个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