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烟 |情感:最后的一杆秤(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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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一杆秤
视频 |文   老烟

人是情感动物,缘于情感,多数人都十分念旧。一座老房子,一条老街,一个陈旧的物件,都常常会让人突然唏嘘、感叹,然后像是走进了一张泛黄的相片里,恍如隔世地遐想起来。

2016年国庆小长假的最后一天,广丰洋口临河小街:煦暖的阳光,轻柔的河风,幽旷的街道,偶尔飘忽过的几片梧桐树叶,这像一幅中国淡彩秋色图,叫看得人心突然就静了起来。而小街中那间低矮的小木瓦房前的一个秤摊和那位制秤的老人,更像这幅画上那个最合适的位置上点缀的秋蝉,将画面激活了,不但秋声骤响,而且,凭添了几分秋的萧瑟,又让这画儿多了几许感伤。

我们常处在伤感之中,十分讨厌这种感觉,但很多时候我们又会莫名地沉浸于一份伤感,喜欢在那些伤感的往事中寻求一种陶醉。——伤感有时真的很美!比如此刻,眼前的这一幕委实让人觉着酸涩,凌乱的器具,风中的白发,瘸腿的老花镜,以及褪色的老秤杆,这些东西摆成了两个字:沧桑。我甚至由此突然想起了家乡老屋屋檐下垂吊的那只寂寥的蜘蛛,它也会让我伤感,但是,伴着伤感的同时,心里还油然生气了一种亲切——因为熟悉与亲近而产生的亲切!秤摊亦是,多年前,只要有人生活的地方,只要有商品交易的地方,我们都能看到挑着一个插满各式杆秤或盘秤担子的秤匠在游走。

见到这位钉秤老人纯属一个意外。老人说,他其实并不经常摆摊,只是这些天他有些手痒了,而且这天气有这么姣好,才拾辍拾辍将它们摆将出来,他说,毕竟这套家什当初花了几千块钱置办,毕竟,总还有人需要用秤的。

我们居然想不起来还有谁会用这种笨拙的秤来计量。不是早就普及电子秤了么?连手机上都能下载电子秤了呀。多精确多方便!问这话的秋表情十分夸张。我也在猜疑,莫非是这位老人服务的只是乡间的屠夫么?可老人摇摇头,笑着答我们,说这些秤是卖给那些起早挑着蔬菜担子进城贩卖的老农的。这个回答,让我们几位站在摊子前的人面面相觑,哑然起来。那能有几个?而且,那仅有的几个自从买了一杆秤后又得多久以后才买又一杆新秤?在我们心里,秤早已经该列为古董,和算盘一样都只能在博物馆里躺着了才对。纵然今天和明天还有少数几位勤劳的菜农会间或来买上一杆杆秤或是盘秤,但后天呢?还会有谁用上它们?好在,这个秤摊并不是老人用以生计的唯一职业,偶尔摆开,多半因为这秤终于还是有那么几个人需要,再有,是他心头对自己曾操持过的这一行当有着深深眷恋。

老人让我想起了一些往事。

房里的堂叔是位屠夫,和其它乡间的屠夫们一样,每到年关,他都挎着一只竹篮串走与村子了的弄堂街巷,那只篮子里除了杀猪的尖刀斧头毛刮和磨刀石外,就有一杆油光发亮的钩秤,连秤钩上也溢出猪油的香味。入行久了的堂叔其实压根不需要秤,只要他的屠刀切了下去,那块肉的斤两就已经在他的脑子里自动跳了出来。因而,常常是这边肉刚挂上秤钩,连秤砣都还没将拨开,堂叔却已经吆喝上了:“三斤六两,四十三块两毛钱,算四十三块整”。吆喝完,才一根小绳绑住的秤砣才被拨拉到那个三斤六两的位置上,秤稍有些翘,让买肉的看着很开心。这些买肉的谁都不会凑过去看秤,他们都知道,这个数是十分准确的,根本不用看。

那也是一幅挺温馨的画面,买肉的和卖肉的都挂着笑脸,秤钩儿,生鲜且冒着热气的猪肉,屠凳板,还有围在屠凳边指指戳戳细选猪肉部位的其他乡亲,再加上他们这伙人中的谁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冷调,山村的融和与亲昵就凸显出来了,十分亲切。

有人曾笑着问过堂叔,你手法这么准,还需要什么秤呀,装什么样嘛!堂叔回答说,那不一样,没个秤,谁能放心?又嘻嘻一笑,继续说,我这杆秤呀,称的其实不是猪肉的分量,它考量的其实是我们做屠夫的手艺和良心。

一点不错,秤更重要的功能是称量人的良心。

我就屡屡见过那种用秤来使坏的人。最常见的是将秤重新加工,往秤杆里灌铅或是水银,要么在秤盘底下放磁铁。一杆秤下来,售出的商品多个几钱一两是在正常不过的,若是生客,你便认了吧,吃亏是吃定了;如果是熟悉的,那商贩在称完后再随手抓上一小把你买的东西放进打包里,笑呵着对你说,好你一点哈。真正十分熟的客人见此也就一笑了事,并不承这份情,因为他知道,回去一称,连带商贩最后随手送的这一把,也只是刚好凑上了秤杆上的标数,只不过没少你的秤罢了。在秤上做鬼的还是小把戏,真正的高手,是不屑这种伎俩的,那不但容易被人戳穿,而且,要是不幸碰上个认真的,喊来市场监管的干部,将这杆秤拿去试校一下,那商贩的秤不但会被没收,还可能会因此吃些苦头。高手们早就苦心研究了各种各样的手法,一杆秤在他们手里像赌场上老千手里的牌,可以随心掌控,缺斤少两或是诚实无欺,那就全看他对你的印象了。但这种情况多出现在市集上,卖肉的屠夫,卖鱼的鱼贩,卖水果的卖青菜的,只要与贩卖有关,只要这贩卖者是长期贩卖的商贩,多可能在秤上做了手脚。这也难怪,谁让他们是商人呢?商人不问其它只管盈利,每秤贪了五钱,一天下来的收获就极可观了。而于乡间,是不大可能出现这些丑陋的,他们本来就不是商人,只是将自己辛苦劳动所获的偶尔结余拿来换取一点其它生活物资而已,岂会为此蝇头小利卖了良心。

一杆秤,居然是能折射出世相百态的。

但无论如何,秤在大多数地方如今都已消遁了,忠也好奸也罢,再也没人为了去辨识商贩的好坏与自己是否在交易时吃了亏损而去置办一杆秤,悬挂在自己家的神龛侧壁。这一在中国两千多年发展进程中一直起着至关重要作用的计量工具,终于被时间湮没而很快将成了收藏家们的古董。尽管,在我们的心头对这些古董们始终存在着浓浓的眷恋,但我们绝不会去因为这份情感而选择拒绝已经进化了的其它替代。进化,永远是朝着务实便捷的方向发展的。而古董所以会成其为古董,就是因为它们的或笨拙或昂贵等太多问题被轻巧便捷与便宜替代了。

是的,我们今天对那些已然淘汰的器具依然掂挂与怀念,其实只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情感使然。或者说,这份掂挂与怀念,不过是我们对既逝光阴的一种凭悼,既无力留住光阴,便只能将它存在心里,然后在空虚之时,再将它打开。我想,这或许也算得上是一份让自己去继续奋力打拼的动力吧。

关于对秤的情感,却是没有人及得上眼前这位老人那般深厚的。洋口的这位钉秤老人十分热心,见我们好奇,他索性停下了手上的活,耐心地为我们讲解起了有关这秤的诸多名堂,告诉我们紫铜用在哪,秤纽该怎么定位,秤星该怎么钉进去又该用什么器具……不厌其烦。他还告诉我们,钉秤是一件极其神圣的手艺,需要抱以绝对认真的心态才能入门,在制作中更不能有丝毫马虎而导致短斤少两。说这些话时,我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和那些文人画家们在对人介绍自己的作品时一模一样,眼瞳里一股火,熊熊的,充满着热量。这种热量极易给人带来自信。我理解这份自信,我们常说作家写出一件作品时的感觉如母亲分娩了一位婴儿,是,有谁的自信能比得上新生儿的母亲呢!但我想,将钉秤老人赶着完工的那杆秤那一幕也比成母亲正在分娩也比着母亲的分娩是没有有问题的。他脸上的专注,他手上的精细,他眼睛里露出的期许,这些,不也和母亲在分娩时内心的期待一样么!而这时,我发现,钉秤老人居然不像我们第一眼时看到的那么沧桑了,他的脸泛出了些微红光,神色也兴奋了起来,滔滔不绝地绍介每一个环节,像是一位景点解说员在为游客绍介一段辉煌伟大的历史。

只能是历史了!我知道,像今天这样,一位脸带风霜的老人在姣好的阳光底下,在秋风和煦的街道边心无旁骛地静心修钉一杆秤的画面,已经越来越难见到了,时代,正在不断将一些人们所熟悉、习惯的人事扔进历史长河,让他们在世界彻底消失。今天的秤,也已经风烛残年将很快死去。对此,我们原本不该抱憾,这原本就是规律,优胜劣汰,不仅是人类需求也是自然法则。然而,有时我们又不得不抱憾,遗憾伴随着那些被湮没的人事同时还消失了其它一些东西,比如钉秤人的那份专注与认真,又比如那一杆秤在两千多年来不断被人们赋与的各样内涵,再比如那些乡间农家时由一杆秤引发的信任和融洽……这些,原已融入了我们的情感深处而不该忘记,但是,今天的我们还能记住这段情感,但后来呢,再后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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