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论与反实在论,到底在争论什么?

文献来源

Mizrahi, Moti. 2020. The Relativity of Theory: Key Positions and Arguments in the Contemporary Scientific Realism/Antirealism Debate. Springer.

文献导读

随着历史社会学在国内逐渐受到关注,社会科学哲学议题也不得不被思考,比如历史社会学都是少数案例,那怎么做law出来?

比如,赵鼎新老师近年发表的一系列中文文章,都和这相关:

《论机制解释在社会学中的地位及其局限》

《从美国实用主义社会科学到中国特色社会科学:哲学和方法论基础探究》

《社会科学研究的困境:从与自然科学的区别谈起》

但是,我们也会发现,在讨论“因果”、“机制”、“诠释”等的时候,我们传统的社会学理论教育里都没有——只有帕森斯、象征互动论这些人物和流派,没专门讨论这些的内容。

其中,关于mechanism的讨论,在哲学中算作“实在论”,尤其在社会学有影响的是“批判实在论”。

1  争论的是什么?

实在论与反实在论(anti-realism)的争论,简单地讲是因为科学里有大量科学假设的不可见实体和过程,最后被抛弃或者被承认,比如:

——不可见的理论实体:“夸克”、“电子”、“DNA”

——不可见的理论过程:自然选择、大陆漂移

这些不可见的实体与过程,到底是不是real?

——OR,我们只承认 “肉眼所见”才是真实的,或者只承认这些概念不过是“工具”。

实证主义者从不相信什么不可见的东西,或者认为都可以转化为可见的对象而消除掉理论语句;工具主义者不相信什么real不real,或者通过操作主义或者只以操作的简约性为标准,将DNA的双螺旋结构、电子等构成作为实验方便的工具,而并不相信自然界本来就是DNA、电子等理论对象构成的。

正如丹麦学者Brad Wray(2018)总结:

Do we have adequate grounds for believing that our theories are true or approximately true with respect to what they say about unobservable entities and processes?

Stathis Psillos对科学实在论提出三个标准的定位:

(1)形而上学:世界是有确定性的、独立于心灵的“自然类”(natural kind)结构

——比如,科学家说他们用大型强子对撞机发现了“希格斯玻色子”(粒子物理学模型预言的一种不带电荷、色荷,极不稳定的玻色子),那是real,而不只是理论上描述方便的符号或工具而已。

(2)语义学:理论陈述是有“事实指称”( factual reference),也因而可以判准对错

(3)认识论:预测成功的理论 = 关于世界的近似真(approximately true of the world )

2  三种科学实在论

第1种:实体实在论(entity realism)

代表人物是Ian Hacking(哈金)。他的宣言口号是:“如果你能发射它,它就是真的”。也就是说,Hacking反感在理论上讨论如何接近真理、做什么样的语义化约(他认为这是科学从没有从逻辑实证主义的语言哲学方案中有什么收获),反而是他在斯坦福大学的物理学实验室,问实验人员:你觉得什么是真实的?人家实验人员才会说:如果我认为它是真的(如夸克),我们就设计一个实验来用它发射等操作(产生因果上的操作作用),这样它就是真的。

当然,Hacking也会遇到困境:黑洞怎么办?天文学家没法“控制”黑洞了,难道要说“天文学不是科学吗?”

第2种:解释主义的实在论(Explanationist Realism)或者称为Deployment Realism.

(几百年来的)科学的成功 = 经验上的成功  = 预测的成功

例如,引力波理论是爱因斯坦1915年提出的,直到1975年才间接检验,但2015年才直接检验成功。

According to deployment realism, we can be justifed in believing the following metahypothesis: those theoretical constituents that were genuinely deployed in the derivation of novel predictive success are at least approximately true

第3种结构实在论(Structural Realism)

想一想,从牛顿经典力学到爱因斯坦相对论,牛顿这个曾经被认为是“real/true”的理论被推翻了,还剩下什么呢?

出于这个问题考虑,有一批学者 John Worrall 、James Ladyman认为我们对物理对象的内在本质终究是unknown,但是关于不同物理对象间的relation/structure,却是我们的知识,是“可求知的。”因此,探究这些关系,就是要用数学的方式。

简单地讲,结构 = 数学 = 实在

法国物理学家奥古斯汀.菲涅尔(AugustinFresnel)光学理论被后来的“麦克斯韦方程”推翻了,但即使如此,旧理论还是有对的成分:

it did get something right, not about the nature of light, but rather about the structure of light.

2  两种反实在论

第1种是工具主义

最早由Pierre Duhem发展的,他的名言是:

“A Law of Physics Is, Properly Speaking, neither True nor False” ... “propositions introduced by a theory [...] are neither true nor false; they are only convenient or inconvenient”

恰当地讲到一个物理学的定律时,讲到由这个理论引导出来的命题,它既无对也无错——因为它们只有合适或不合适之分。

第2种建构经验主义(Constructive Empiricism)

当代代表人物是van Fraassen,追求的不是“真理”而是“经验的充足性”只是可观察的经验,必须是不借助任何科学工具(显微镜等)下的肉眼观察的。只有这样才能区分detection和observation。不像工具主义者,建构经验主义者也追求真与假。

用案例讲,建构经验主义者是不相信“黑洞”是真实存在的。

3  实在论和反实在论的理由

实在论依靠什么理由,来支持他们的看法?

最经典的是“非奇迹论证”(no miracles argument)。如何“让科学不是奇迹”?回答这个问题,有很多备选答案,比如科学实在论等,关键是“比较哪种是最好的解释”(“最佳解释推理”)。

确实,如果要理解为什么数百年来科学变得这么成功(经验上、预测上),科学实在论很容易成为最佳的选择。但是这种“最佳解释推理”很容易是“为了得到这个结果而特设某个问题”,形成了循环论证。

这种论证迎来的“反实在论”挑战在于:如何解释科学的失败?

科学上被抛弃的理论恐怕也不比被接受的理论少吧。因此,这形成了所谓的“悲观论”,成为反实在论的理由 ——即使历史上理论成功过,也早晚可能失败,因此不必拿预测或经验上的成功作为辩护科学实在论的依据。

对于哈金的实体实在论,反实在论的依据在于:当你在发射的时候,观察/实验已经是theory-laden了,所以不存在哈金所说的独立的实验、独立的“发射”,又哪来什么独立于心灵的实在。

同时,库恩精神也在现在被Brad Wray继承,认为要论证预测上的成功是没有意义的,因为科学变迁中的topic and interest都在改变,没法等量观之。这意味着我们要关注的不是“科学理论”,而是“科学家”。

 * 这是Sociological理论大缸的第486期推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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