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河记忆：家住“二都”河之源
微信版第1014期
元朝时期，绩溪全县划分为15个都。今板桥头乡碧山下、东坡、龙丛、仿儒、考溪、楼下、校头、蜀水、下溪等区域均属二都。虽然“都”这个行政区划单位早已废止，但不少绩溪人仍习惯称这一片区域为二都。
我，就是土生土长的二都仿儒村人。
二都地处山区，地势较县城和比邻的宁国县金沙、胡乐以及旌德县的喻村、仕川等地要高，各村落平均海拔在400米以上。境内重峦叠嶂，群峰竞秀，其中百萝园主峰逾千米，芦塘山接近千米，大獒山、扁担凹、姚家坟山、龙王尖等山峰海拔也均在700米以上。
大小山峰里随处可见泉水从石罅中汩汩而出，涓涓细流又将各座山弯冲刷成一条条山涧。数不清的山涧水在大小山谷形成一条条山溪，众多的山溪又逐渐汇合，形成大溪河、扬溪河和蜀马河后，分别朝宁国、歙县、泾县三个方向，注入水阳江、新安江和青弋江。
水，是一切生命的源泉。二都先民们分明是相中了这里丰富的水源，以及由水源涵养而成的肥沃土壤，才在这里肇基建村，繁衍生息，给寂静的深山带来勃勃生机。
漫长的农耕时代，二都境内的山涧水清澈透明，无污染的泉水，喝到嘴里甜滋滋的。刚刚落脚的先民们就地取来山上的毛竹剖开，打掉里面的竹节，做成竹枧接住山涧泉水，并让上下两端形成一定落差，泉水顺着竹枧往下流，煮饭、洗菜、洗衣都靠它。上山干活时，人们常常弯下身子，将嘴直接凑到山泉边喝水，或用双手窝成碗状捧水，或采摘一片大而光滑的树叶，卷成锥形接水喝。辛苦耕作的农人们常常汗水淋淋，疲惫不堪。牛饮一顿大地母亲赐予的甘冽山泉，顿时神清气爽，精神倍增。
二都先民们还就近在自家房屋周边打井取水，这样更加方便卫生，还可以用来预防火灾。井水冬暖夏凉，从不枯竭。用优质天然水烧出来的开水再加以大山深处采来的无污染茶叶冲泡，顿时茶香四溢，那滋味，比西湖龙井、福建铁观音丝毫不逊色。
二都境内的地势，以仿儒与东坑分界的寒庄岭和校头与碧山下分界的接贤岭为最高。寒庄岭以东的芦塘山群峰流下的泉水，在寒庄岭被分成北至下溪、南至丛山关两个方向，蜿蜒曲折，不屈不挠地朝着水阳江奔流而去。
同样，因有地势高耸的接贤岭阻隔，岭南诸村的水，不经北面的校头流入下溪，也不走龙丛源流入丛山关，而是经板桥头流向扬溪的扬之河最终注入新安江。岭北校头村境部分来水经三都蜀马隐塘流向旌德白沙，汇入青弋江。
从外地迁居二都的先民们，安顿下来之后，大概首先想到的，就是举全族之力，在山坡上围水造田，种植水稻。他们先将坡地整成一陇一陇的梯田，然后沿着山涧修筑水沟，将水流引到开垦的梯田中。
寒庄岭以北的仿儒村依山而建，海拔高达500米以上。这里山势陡峭，没有过境水源，人口多了以后，用水成了困扰村民的较大问题。勤劳智慧的先民们于是想出了开挖水塘以蓄水的办法，解决了生产生活用水的困难。直到改革开放前，仿儒村境内已有水塘近百眼，人们不仅用水塘的水来灌溉水稻，还在水塘内养殖淡水鱼，以丰富日常饮食，大大提高了人们对天然水源的利用率。
夏日的稻田里那一湾浅水加上松软的淤泥，最适合鳝鱼的生长了。到了晚上，你若拿一只火把或手电筒在稻田里一照，总能看见鳝鱼们正将头探出水面觅食。用铁夹快速地夹住黄鳝的头部，保准会一夹一个准，傻楞楞地鳝鱼只能乖乖就擒。三五条鳝鱼，就是一顿美滋滋的大餐了。在夏日里的晚上偶尔照照鳝鱼，然后饕餮一顿，成为乡民们的一大乐事。
或许由于多山、日照时间短、水源优质以及土地肥沃等特殊的地理环境，二都一带生产的大米质量上乘，以“软、糯、香”闻名县内外，在绩溪广为流传着一句“一都柴、二都米，三都姑娘、四都被”的顺口溜。
水稻收割后，还得进一步脱壳加工成为米粒方可食用。先民们再一次想到利用水源。他们请来水碓匠，建起水碓坊，成功将水稻加工成想要的米粒。二都稍大点的村庄都建有水碓。水碓一般都建在村的下游出水口处。“吱呀吱呀”的水碓转动声音，满满的都是人间烟火味。不管多难，只要水碓声在，乡民的日子就有盼头，心里就不会慌。水碓的吱呀声对于村民来说，无疑是世上最美的声音了。水碓与村水口的树林、庙宇等，常常组合形成村中最美的风景。
仿儒的水经考溪、楼下至蜀水村外的三岔口处与校头（部分）、南坑、西坑以及黄家岭流经而来的水合津，形成二都境较大的河流——龙溪河，流向大溪、龙门岭、下溪。由于二都境与旌德接壤处犬牙相错的地理环境，考溪境内千米高峰百萝园山上的水却不经过考溪、楼下、大溪等村，而是在村背面径直流向旌德县仕川村，与仕川境的水汇合后又转而注入下溪的龙溪河，在下溪村形成U字形，绕村而过，经龙门岭山脚流向旌德县喻村镇的桥头埠，长达15公里。入旌德后东折流向宁国西津河后注入水阳江。
下溪村，是水阳江源头在绩溪境内北向的最后一站，同时也是绩溪最北端的一个村落，古时名“龙溪”，位于绩溪县城西北55公里。宋末，琅玡王氏、东晋丞相兴文献公王导之后、祁门县令王壁的裔孙宣五从祁门查源迁入，成为村之始迁祖。
下溪村三面环水，一面枕山。据《龙溪王氏宗谱》载，宣五公迁龙溪初，先居龙溪河之西，但一直人丁不旺，家运不昌。不知过了多少年代，王家养了一只老母鸡，全身羽毛五彩斑斓，只是不会下蛋。有一天，这只老母鸡突然失踪了。王家人认为肯定是被老鹰叼走了，所以也就没有去寻找。大概一个月后的一个傍晚，那只老母鸡居然从河东领回家一群小鸡崽。王家人喜出望外之时，老母鸡突然化作一道五彩金光飞腾而去。王家人恍然领悟，方知是上天欲兴王氏于一方，乃派观音娘娘幻化成仙鸡来龙溪指点迷津。于是，祖先们认为河之东定是一块风水宝地，遂于河东筑室定居。至大明初年后子昌孙炽，人文蔚起，家声日振，遂成大族，成为全县屈指可数的文化村之一。从这个传说可以看出，数百年来，不管河东河西，下溪人始终都是逐龙溪河水而居。龙溪河，是他们须臾不可离的母亲河。
龙溪河流经下溪村时，水面变宽，水质仍然清冽。河内鱼虾种类繁多、资源丰富，尤其是石斑鱼数量众多。石斑鱼属冷水鱼类，生活于溪流沟涧石缝或深潭底部，生长缓慢，个体小，肉多，刺少而软，肉质细嫩。对水质的要求非常高，要在清澈透明、无污染的水源中才能生长。龙溪河优良的水质正好满足了石斑鱼的生长。近年来，下溪人充分利用这得天独厚的水资源优势，拦坝蓄水，大量养殖石斑鱼。
龙溪河优质的水源，还为养殖石蛙提供了有利条件。石蛙，又名石鸡，学名棘胸蛙，是两栖蛙科动物。富含高蛋白、多种维生素和矿物质，是营养成份和药用保健价值都非常高的食用蛙类。数年前，有能人看中了村周优质的水源、宁静的山区环境和适宜的气候特点，在山中建起了石蛙养殖场，获得了较好的经济效益。村中还开展相关垂钓体验和鲜石斑鱼、石蛙品尝活动以带动村中特色旅游，使这个藏在深闺的山村声名雀起。
芦塘山下的另一支山涧水，在寒庄岭的南向东坑村经八公堂流向龙丛村。穿村而过后，与龙丛村境内的山涧水汇合，形成龙源河，经村口向南流经半丘庵、烂马筒后，在丛山关口处北转而流向原宁国（现属绩溪）金沙方向，与金沙河、兵坑河以及家朋、和阳而来的戈溪河汇合，入宁国西津河后注入水阳江。龙源河全长约9公里。
龙源河一路跌宕穿越漫漫龙丛源山林，河面也变得越来越宽。与龙源河并行的，有一条古道，曾是二都人通往县城以及徽州府的最主要通道。古道上常年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中段半丘庵原设有古路亭和茶亭，供路人歇息解渴。龙源河两岸山高林密，有的河段由于落差大，形成峭壁悬崖，河床内怪石嶙峋，给人一种神秘莫测之感；有的河段则地势平缓，水面如镜，两岸青山倒映在水中，将河水映衬得翡翠一般碧绿。如今，古道的交通功能已近消失，但优美的生态环境和保存完好的古道，成了二都人怀旧和外乡人休闲徒步的好去处。
丛山关，是古徽州的北大门，丛山关以北就是古宁国府境了。据说，宋明时期，徽州府在丛山关设水、陆两道防御工事。其中以水作防御工事未见史料，待考。
经年累月，丛山关的防御工事早已不见踪影。有人因龙丛源的水源较大，于本世纪初在半丘庵外修建了两座水力发电站。天然的水源，再一次成了服务人类的优质资源。
发端于二都的多股从森林深处流淌而来的泉水，大部分从南北两个方向注入水阳江，最终注入水阳江的来水总面积达80多平方公里。一部分则南流入新安江，还有一小部分向西流入青弋江。
生于斯长于斯的我，离开二都已有四十年了，但小时候在山涧里喝水、梯田中插秧、水塘边捣衣、水碓下舂米等等场景仍然常令我魂牵梦萦。每每想到家乡的山泉水，心里仍然甜滋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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