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遇到一个“话痨”代驾

朋友约我到清吧谈事,喝了杯鸡尾酒,晚上十半点出来。刚刚下过雨,虽然知道这时候八成路上不会查酒驾了,还是打电话叫了个代驾。
规矩毕竟不是为了侥幸而存在的。
刚摁掉手机,转过头看到停车场外的栏杆旁站着一位,穿着反光背心,戴着一目了然的头盔,扶着一辆专用的小电车。
显然他是在此“守株待兔”。
我赶紧把刚叫的代驾退掉。他接过车钥匙,打开后箱盖,铺好垫布,手脚麻利地折叠好电瓶车,把车装进后厢扣好。上车坐好后却不打火,拿出手机让我扫码。
“我以为你可以接私单呢。”我说。
“不可以的。”他笑一笑。
扣好安全带。我告诉他地址,他说了声“好咧”,没再细问,显然对道路很熟。
我以为他是本地人,却说不是,姓胡,老家安徽,来北海11年了。
胡师傅是个“话痨”,问一答三,这架势正合我意。有部电视剧叫《不要和陌生人说话》,我最喜欢和陌生人聊天。
“户口迁来了?”
“早迁了,地道北海人了。”
“结婚了?”
他嗬嗬一笑:“我都40多了。”
我侧头瞄了一眼。车内有些暗,他戴着口罩,只看到一个瘦长的脸形,像尖峰似的一只鼻子。
“我都两个小孩了,一个读高二,在北中;一个念初中。”他说。
我问他代驾一天能能挣多少钱。他说“很少的,每个月三四千块”,老婆在XX酒店当主管,每月也有4000多块。
“我打了三份工。”他说,口吻莫名有些自豪,“我代驾跑到三点,四点就去给部队食堂送青菜……”
“跑到明天早上三点吗?然后马上去送菜?”
“是的,两三点钟酒吧还有生意。我三点下班,马上去送菜,送到合浦,还有北海的武警部队。”他说,“公司聘我的,每月四千五。”
“那你每天用什么时间睡觉?”我问。
“下午睡一会,下午我都不开机。我每天都要送菜的,部队不可能哪天不吃菜吧,所以也不分星期六星期天,更不说有事想请假……”
胡师傅的第三份工是出租房管理。他说自己原先卖房子,现在生意不好不做了。管的房子都是自己原来卖出去的,最多时有140多套,现在租出去一半都不到,而且价格很低,月租只有1000多元。
“租出去一套,我每月可抽成四五十元。”他说。
我算了一下,如果不需要膽养老人,一家四口,两个小孩念书,他每月一万来元收入,没有房贷和车贷的话,还过得去。
想起前两天还曾遇到个滴滴司机,四川人,来北海10年了,与“别人”跑滴滴专车。这个“别人”介于“女朋友”与“老婆”之间,他一会儿说“女朋友”,一会说“老婆”。他似乎很疼她,“别人”上午开四五个小时,其他时间都是他开。
“女孩子夜里开车不方便的。”我不知道他是秀恩爱,还是在显示自己通情达理。
他说每天大概能接40多单,可以挣到三四百元,“不够花的,我每月要还房贷六千,车贷三千。”
“那怎么办?”我问。
“我还有票钱。”他说,“给客人买船票买门票,我有劳务费,还有吃饭、住宿,也有一些回扣。”
“票钱每月过万吗?”
“没有那么多,大概七八千吧。”
我想起以前当记者时,旅游回扣“人人喊打”,有一种不知作何感想之慨。
我喜欢坐车时与师傅聊天。如果你曾经开过出租车、摩的、机动三轮车,或是现在开滴滴和做代驾,要是有一个人上车后一肚好奇,没话找话,东拉西扯,那大半是我。
这些司机就像城市的“探温计”。在互不认识、只有“你说我听”的情形下,你能听到许多在别的地方听不到的东西。他们收入不稳定,处于流动状态,每日与“各式人等”打交道,真正“阅人无数”。从他们嘴里,你可以触摸到这个城市的脉搏。
他们普遍都有表达欲,哪怕是四五十岁的大妈。可以判断,关于自己,他们说的大半是真的;关于别人,比如那些城市“秘辛”,虽然是道听途说,但并非全无凭据。
为了柴米油盐,他们像蚂蚁一样忙碌。人们总说勤劳致富,他们虽然勤劳,但似乎致富无期,只能求得温饱,相反,富起来的不少人跟勤劳毫无关系,资本的不羁使“勤劳致富”这个词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对于他们来说,无灾就是得福,无病就是发财。
我不记得他们中任何一个人的模样,但记得与他们有关的一些事。若干年前我从中山公园叫了一辆机动三轮车回家,师傅是个四五十岁的大妈,到家时把刚买不久的一部手机丢在车上,不到十分钟拔打时已经关机。让我心情特别不好的是下车时,七元车费我给了一张10元的,叫她不用找补了。
下车时,我从微信上转给胡师傅28元,他说这一趟只能拿到12元,平台每次抽成都不同。“我们还要买保险,开客人的车,没有保险怎么行?”他说。
胡师傅从后箱取出折叠的电车,还是那样有条不紊,扣上后箱,打开车子,把垫布叠好,装进袋子里,骑出几步,又停了下来,回头跟我说:“我发现你的这个刹车有点软,最好检查一下。”
我挥挥手,脑子里闪过那次丢手机的事。人与人,这个世界挺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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