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拴平:拾起尊严
┃拾起尊严┃
文/李拴平
农村人爱热闹,总爱端着饭碗三五成群地聚在街上,找个石头坐下,或靠树、靠墙而立。边吃边胡侃。
今天孬蛋妈用刚榨的麻油拌了菜心;花婶做了青豆面丸子。她俩便像戏台上的媒婆,不停地扭来扭去,托碗伸胳膊地忙着给每个人的碗里放一点。来,都尝尝!品尝者便夸张地张开鼻孔,长长地吸一口气,等油香味缓缓渗透五脏六腑后。这味真氽。说时,菜已丢进嘴去,嘎嘣嚼着,眼来回轮着,又夸道,好吃,有空也怼点去。
这面里拌个鸡蛋,丸子味是不赖,孩子可是又少了个作业本钱,小心当家的虎脸骂你是败家娘们。品尝面丸子的人,边吃边取笑。
这笑声和香气又把寻饭场的堂老婆引来了。
有人猛然站起,边拍打屁股上的土边说,呀,我茶壶还在火上哩,先走了。
又有人说,我回家再盛碗去。
花婶眉一扬,撇嘴呲道,花样不少,不理她,她还会夺你碗,躲啥哩。
没走得及的人,便装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开始接着闲聊。五岁的孬蛋拿着饼子,从家里出来。
孬蛋妈大声训斥道,你会吃完?过来给我点。
孬蛋把馍背到屁股后,倔在那里。
吃不完,我拧你那嘴!孬蛋妈瞪着眼,筷子指着他。
大家都知道,她是怕堂老婆哄孬蛋馍吃。街上的好多小孩都经不住堂老婆哄。不过,现在好多小孩都被大人熊得不敢接近堂老婆了。
说话不及,堂老婆拄根上端有人字杈的桐树棍过来了。她本是五保户,独居在废弃的牲口院里。她懒得不行,有面不生火,衣服也脏得能揭掉一层。逢饭口,就厚着脸皮出来蹭饭。天长日久,惹人生厌。这不,她拄棍噔,噔噔地敲着路面,靠在离人群咫尺的树干上,伸长脖子,热切地探视众人的饭碗。没人理她。嘴里都忙着哧喽喝汤,或嘎巴响地嚼菜。这下把堂老婆谗得不时地抿嘴,咽唾沬,用眼品味。饥虫难忍。一声长叹,唉,我的娘呀。以此暗示众人别忘她的存在。
花婶抗不住耐性,起身说,我少吃一碗,匀给她去。
一人忙阻止,你浪吧,小心她沾住你,没人时偷你家鸡蛋。众人都不由斜乜了一下堂老婆。堂老婆不明就里,不由紧缩了缩身子。谁料,花婶朝她努着嘴说,以后,可不许偷俺家鸡蛋。说完,像是怕自己再改变主意,转身回家。众人摇头正要散去,堂老婆忽然醒悟,拄棍恨恨地捣着地,扯嗓子朝她们骂道,谁偷人家鸡蛋了?谁赖我,让她嘴上长疔疮。想着我好欺负?大那×。
没人理她,大家互相挤眉弄眼,躲回家了。
一会儿,花婶过来,从堂老婆手里抽出碗,不耐烦地劝着,你好胳膊好腿,咋不自己做饭吃,找气生,还骂哩,谁跟你真计较过?堂老婆借坡下驴,用袖子抹了一下嘴,接过碗,端到嘴边又停下,讨好地对花婶说,俺院那棵桑椹能吃了,你抽空去摘点让孩们吃。
花婶眼皮一耷拉,回道,他们都不好吃。转身走了。
奶奶,俺都好吃。不敢去,回来怕挨打。奶奶,你吃俺馍吧。孬蛋从一旁跑过来,手里举着半块馍,嘟啦着说。
奶奶今不吃你的馍,也给你摘桑椹吃。走。堂老婆像刚喝了清醒汤一样,振作了。
到了院子,孬蛋忽然眨巴着眼问,奶奶,你会上树吗?
会呀,奶奶可中用喽,今非让你吃上不中。
那你叫狗娃他们吃吗?他们今没让你吃馍。
都叫吃。他们家都给奶奶盛过饭。
堂老婆说完,就费劲地爬上了靠桑椹树放着的大罗圈椅上。等她颤巍巍地脊背倚着树干,屁股蹭在罗圈时,让孬蛋把柱棍递给她。她身子不由向上挺了又挺,尽力拔高自己,两眼像干渴的禾苗遇上大雨,立马活泛起来;满脸也洋溢着动情的笑容,她张望着不见有人从门口过,似有点失望。问孬蛋,奶奶高不高。
高!我也上。
可不敢,你不拾桑椹吃了?
那你敲吧!
我再问你一句,奶奶好不好?
好一一。孬蛋不耐烦了。
龟孙儿,还会生气哩。让我缓口气,咱就敲。
啪!一声闷响盖过了桑椹坠地的扑嗒扑嗒声。
堂奶奶由于用力过猛,一下子摔下来,正磕在以前拴牛的小石鼻上,哼都没来及哼,像桑椹一样红的血便流了一片。
孬蛋像被吓掉了魂,哇地一声哭着跑了。
堂奶奶这样死,是想给咱撇想头呀。老少娘们像赶庙会那样脚跟脚地跑来了,互相诉说着。
孬蛋歪着头问,撇想头是啥?中吃吗?
作者简介:姓名,李拴平,河南省禹州市无梁镇一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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