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火车的陈年记忆

很多年没有乘火车了，今天我又乘坐在火车上。噢！严格来说这家伙不该再叫火车了，它名已叫高铁，叫动车。坐在舒适的座位上，看着整洁的车厢，再看窗外以两百多公里时速向后闪过的景物，我的脑海不由地回到了从前的经历与感受里……。

我乘火车的经历从我不到三岁那年开始。那是在1960年，父亲将我从四川送到远在哈尔滨的祖父母家。从成都上火车，经三天三夜的车程抵达哈尔滨。当然，对那时的过程在我的脑海里已经没有了一丝记忆。据说火车上还不太拥挤，路上顺利，仅仅是到达哈尔滨火车站准备出站的时候出现了情况。父亲去上趟厕所，让我守着行李，就一会儿功夫，当父亲返回时行李不见了，被人拿走。不知道这种情况算是被偷走的还算是被抢走的？还好没有把我抱走。庆幸那年份全国闹饥荒，物品比人值钱，窃贼选择了物，而没有选择人，否则鬼知道我现在何处。这是我第一次乘火车的遭遇。

第二次是在1969年。祖父去世后我和祖母两人乘火车从哈尔滨回四川的家。那时我快12岁了，乘火车的过程还能记得。我们乘坐的是普通硬座，我不清楚是没有买上卧铺票，还是普通人根本没有资格乘坐卧铺。在车厢里我有两个遭遇至今我记忆清楚。一是，我在坐着睡觉的时候，摇晃着的脑袋碰到了茶几上，额头被碰出了一个大包块；二是，我乘坐不久，我的脚背上长出了一个包块。包块先红肿，后不到半天变成指头大的水泡，给行走造成了困难。据后来的经验，那应该是被车厢内的跳蚤给叮咬后造成的。这一倒霉，使得在北京换乘火车时，我失去了到天安门广场看一眼的荣耀。“我爱北京天安门，天安门前太阳升……。”这首歌让天安门成为当年无数人梦想的地方。祖母独自去了一趟天安门，她让我在北京火车站里守着行李，这次行李没有丢，文革期间北京还是很安全的。我在北京火车站里买到了一枚毛主席像章，是带夜光的，这枚像章成为了我第二次乘火车的留念。

我更多乘火车的经历则是1978年之后，在我两次求学路上。四年成都与哈尔滨之间的假期往返，三年成都与镇江之间的假期往返。作为一名穷学生乘火车，且坐硬座是我唯一的选择。因此我就有了足够多火车硬座车厢里的体验与感受。

那个时期，文革结束，社会开始转型，人流骤然增多，火车运力出现严重不足，特别在寒暑假期人员流动的高峰期，火车客运状况更是十分糟糕，完全可以用极度地脏乱差评价那时火车上的状况。

火车拥挤不堪。上车挤，不是有票就一定能上车。从门上挤，从开着的窗口上。我有好多次是从车窗翻爬到车厢里去的。拖儿带母的和行李多的则上车十分困难，有的好几天上不去火车。车厢内挤，多数是满员超载的状态，有时超载到在车厢里很难找到一个站脚的地方，行李架上也会坐着人，甚至厕所内也会被人“霸占”着。看那场景，乘车人几乎个个都像是逃难者一般。我在火车上没有座位站着的时候也不少，火车上白天日子还好过些，到了晚上时间很难捱，那跟受刑一般，有时我也会钻到车厢椅子下面。在睏的不得了的时候能睡到椅子下面那绝对是一种享受。

火车肮脏不堪。天不冷时，乘客还可以把一些果皮纸屑等各类垃圾抛至窗外，而到冬季，火车车窗关闭着，一天下来车厢内遍地垃圾。有时是因为车厢巷道内站着的人多不便清扫，有时根本就是乘务员懒于清扫。特别恶心人的有一次，是车厢一端的厕所下水道被异物堵塞，厕所内的污水溢出到车厢内，污水与各类垃圾混杂在一起，车厢内的气味难闻程度可想而知。没法，那年份乘客忍受能力超乎寻常的强。很多时候都是火车快要接近终点站了，乘客走的也差不多了的时候，列车员才出来开始打扫车厢。扫出大量的垃圾，而后把这些垃圾又都直接推到车厢外。当年不仅车厢内肮脏，铁路沿线也肮脏。车厢厕所的排泄物也都是直落到轨道上。

火车混乱不堪。那时中国铁路似乎像是一个无人管的小社会，社会上的多种坏事都会进入这里，在这里轮番上演，有偷盗的、行骗的、抢劫的、乞讨的、欺诈的、打架的等等，这些都没少被我遇见。

偷盗在火车上不足为奇。凡是物品都可能被偷窃。偷有两种，一种是掩人耳目的偷，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在无人察觉中实施偷窃。另一种偷，是前一种偷的升级版，那是明目张胆的偷，只要避开被偷对象视线，没有让被偷对象察觉到就敢下手偷，其他乘客默不作声。这种偷盗的人往往身强力壮，穿戴体面，几人成伙，他们完全摸透了国内乘客胆小怕事的弱点，即使被发现了也不怕，火车上已经是正不压邪。

抢劫在火车上也时有发生。那是明抢。主要发生在晚上，当火车停靠在沿途的站上时，乘客放在茶几上的包类东西很容易被抢匪从车窗外伸进抢走，动作非常迅速，拿下来就跑，很快消失在黑暗中，即使发现也一点没辙。我所在的那个车厢就曾发生过，一位中年男子的手提包眼睁睁被人从窗外掠走。

行骗在火车上上演的手法很多。穿着铁路乘务员服装的人抱着整条的烟吆喝着“处理收缴的走私香烟啦”，实际上出售的是劣质霉变了的烟，只要买到手根本不可能退货。还有，穿着铁路乘务员服装的人提着大水壶，吆喝着“哪位要？哪位要？”，不常出门的难免递过水杯，倒出来的是乳白色的液体，说这是牛奶，说不要也是不可能的了，后面上来的人会向你高额收钱。可以断定火车上的那些行骗人即使不是铁路上的人，也是买通了乘务人员，否则不可能那么大胆地在火车上欺骗乘客。

还好，我虽多次乘坐火车我却没有被偷过、抢过，也没有被骗过，但也遭遇过两次历险。

一次是差点在中途的一个小站上被“丢”下。事情是这样的，我与一个同学同乘一趟火车回家，他在中途的一个站下车，在他下车时我帮忙给他拿着行李也下了车，可当我把行李交给同学反身准备上车时，车门却被关闭，列车员也已经转身离去，火车接着徐徐启动。为什么这么快就启动了，原因是这趟火车已经严重晚点，所以在这个站上没有多停留。这下惨了，我所带的随行物品可都在车上呀。在心急之中，恰好看到有扇车窗是开着的，我毫不犹豫，急速扑向那个车窗。我攀爬车窗功夫已经练就出来。我从那个窗口钻进了车厢，化解了“灾难”。

还有一次是在车厢里遭遇到横祸。火车行驶在夏天的一个晚上。车窗大大开着，外面一片漆黑。由于我没有坐位，站着车厢内的巷道上。突然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块从窗外飞进，重重打在我裸露的肩头上，疼得我差点倒地。我的肩头很快呈现紫红色，鲜血从肌肤内渗透出来。事情发生突然，周围的其他乘客几乎没有反应，当然，火车也仍然向前开行。我虽着此一击，但却内心为自己庆幸。如若这块石头砸在我的头上或脸上那就不敢想象了。那阵有人从窗外向火车甩石头也不是稀有的事。我曾经在冬季的一趟火车上遇到一车厢内连着有两扇车窗玻璃被砸碎，火车也仍然开行着，外面寒冷的风吹呼呼地进车厢内，把车厢内的人冻得个个打哆嗦。

依我曾有过的经历与感受，那当年的火车上真比《天下无贼》演的还要“贼”，真比《人在囧途》演的还要“囧”。时代发展，社会进步，火车也随之发生了变迁。蒸汽、内燃、电力机车一个个被替代与超越，如今高铁动车正成为新时代的“火车”引领，拥挤、肮脏、混乱等不堪的火车客运已经彻底成为过去，只是还留存在我的脑海里，成为了我的陈年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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