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对待人生遗憾?——许渊冲、梁培宽启示录(中)

人生总有遗憾。

对我而言,遗憾的是,我曾经在畅春园54号楼整整住过一年光阴,北面正对的正是许渊冲所住的53号楼。

可是,那时候的我从未想着去了解他、采访他,以便向他学习,走出自己的路……

等到有了这个念头的时候,已经晚矣。

好在,我还是比较幸运的。与畅春园一河之隔的承泽园,那里居住的另一位长者给我很多直接的启发与帮助,让我收获颇丰。

这位长者,便是梁培宽先生——他是一代大儒梁漱溟的长子,并为梁漱溟著作的整理、编辑、出版、研究做出非凡的贡献。

梁培宽在家中

与许渊冲的高调不同,无论是文字表述还是在视频中,梁培宽都声称自己是一位“比较平庸的人”。

在一个晚年的视频中,只见他一边摇头,一边十分认真地说:“不聪明,聪明说不上。不是我现在谦虚,……我对一些问题的理解,常常比别人慢一拍,至少半拍。”

这是他一贯的风格。

可是,客观地说,这位自称“比较平庸”的人是否真的平庸?

梁培宽接受“梨视频”的采访

梁培宽,1925年生于北京,8岁时随父母到山东邹平。

10岁时母亲病逝,父亲梁漱溟操劳国事,四处奔波.

梁培宽、梁培恕兄弟二人从小跟随姑母、堂姐生活,与父亲团聚的日子并不多。

全面抗战开始后,梁培宽、梁培恕转到重庆,后来又到四川南充跟着表姑生活,只有寒暑假才与父亲团聚,所以,梁漱溟对两个儿子的教育很多是靠通信完成的。

梁漱溟与梁培宽、梁培恕合影

1950年,梁培宽考入清华大学生物系;1952年全国大学院系调整,清华大学生物系并入北京大学生物系,梁培宽也跟着进入北大,1954年毕业后留在北大担任助教;1958年,梁培宽调国家科委政策研究室工作。

“文革”开始后,梁培宽下干校劳动三年半,主要工作就是喂猪;之后回到北京,被分配到中国科学院生物物理研究所,曾担任研究所编辑部主任。

1986年,梁培宽从《进展》编辑室退休,全身心地投入到整理、编辑、出版、研究父亲的著作当中,一直持续到2021年。

在长达三十多年的时间里,梁培宽不仅编排整理出8卷本的《梁漱溟全集》,而且编辑出版了几十种单行本,近几年又重新编排整理新的《梁漱溟全集》。

梁漱溟,影响深远的思想家、教育家、社会实践家,“现代新儒家”的开山之人,中国乡村建设运动的代表人物,中国民主同盟的重要发起者、组织者,力促全国各界团结抗日的爱国人士,中国最有风骨的知识分子之一。

1893年,梁漱溟出生于北京的一个书香世家,继承了父亲梁济凡事认真的性情与家国情怀,从小喜读报纸,关心国家大事,关心人类前途,为解决自己的问题、国家的问题、人类前途问题而不懈地努力着。正因为如此,他参加了许许多多的社会实践与社会活动,并不断将实践与理论相结合,写出了很多极具影响力的作品。

23岁时,他便写出以佛家救世的《究元决疑论》,引起广泛关注,蔡元培因此邀请他到北京大学任教;

26岁时,出版了《印度哲学概论》,使其成为重要学者;28岁时出版的专著《东西文化及其哲学》更是不得了,是“新儒家”的开山之作,直到现在仍为经典。

31岁时,为了天下苍生,他辞去北京大学职务,像苦行僧一样到各地办学、进行乡村建设,实践之余出版了《中国民族自救运动之最后觉悟》、《乡村建设论文集》、《乡村建设理论》、《朝话》等重要著作;

抗战全面爆发,乡村建设无法再进行下去的时候,他致力于团结全国力量进行抗日,赴香港创办民盟机关报《光明报》,发表了民盟成立宣言及民盟对时局主张纲领;

抗战胜利后的几年中,又撰写并出版了重要的《中国文化要义》。

除了这些著作外,梁漱溟在民国时期还出版过《唯识述义》、《漱溟最近文录》《梁漱溟教育论文集》《梁漱溟先生近年言论集》;

发表过《我的自学小史》、《中国以什么贡献给世界》、《树立信用,力求合作》、《过去内战的责任在谁?》等许多作品。

可以说,这是一笔巨大的宝藏。

不仅如此,虽然由于政治原因,上世纪50年代、60年代、70年代近三十年的时间里,梁漱溟的图书根本无法出版,极少数的“三亲”文章只能在《文史资料选辑》上发表,然而梁漱溟始终没有停止自己的笔杆子,又写出了很多重要的作品,包括《我的努力与反省》、《东方学术概观》,包括“批林批孔”运动中所写的《我们今天应当如何评价孔子》以及构思数十年而最终完成的《人心与人生》。

因此,等到“文革”结束,梁漱溟的作品有望再次公开面世的时候,其文字数量已经累积得相当惊人。

如果全面整理,其难度可想而知。

还有一个不容回避的历史事实是,梁漱溟在上世纪50年代成为“反面教材”后,在很长的时间里,其思想与精神世界很难为世人理解,即便梁培宽也是如此。

梁培宽甚至根本不关心父亲的作品,也根本没有意识到应该整理出版父亲的作品。

直到“文革”后的1979年,当梁漱溟专门约梁培宽的表哥晓青以及梁培宽、梁培恕兄弟,商谈解放前自己已出过的书以及已写成而未曾出版的书怎么出版,梁培宽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责任,开始和出版社打交道。

第一步就是如何出版《人心与人生》。这是梁漱溟最重视的。梁培宽先是找出版社,几经周折后,学林出版社终于决定出版了,但大量的工作需要梁家的人自己来做。

由于梁漱溟的原稿是竖着写的繁体字,出版时都要改成横排简体字,当时家里又没有电脑,梁培宽就全家动员,他自己抄一些,其他人也都抄,然后凑起来,交给出版社。历时三年,终于使该书得以正式出版。这便是梁培宽为父亲整理稿件的开始,当时他还上着班,只能抽空来做这件事。

等到1986年退休之后,他才得以全身心地投入到这项浩大的工程当中。

在我看来,这个过程其实是双向的:既是梁培宽回报父亲,不断走近父亲学术思想与政治见解的过程;也是梁漱溟通过自己的作品,帮助儿子独立思考、不断琢磨、反躬自省、走出“平庸”的过程。

2018年3月8日,梁培宽向笔者指出父亲著作中最早的关于熊十力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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