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何以成为枪手:“现实感”的贯通
简略地说,现实感就是我们对日常生活所拥有的持续的、稳定的、确切的、可预期的感觉,现实感的维持是常人方法学关注的焦点。类似于“自然态度”“实践意识”,不过更突出了它与“现实”的朴素连带。
现实感积淀到身体维度,就是习性或惯习;汇聚到集体层面,就是社会心态。现实感下启生活实践,使日常成为若等闲的“常”;上承库存知识,是社会化或规训机制的结果。这些知识等同于常人方法学所说的规则,使现实成为可理解和可说明的,手头知识与现实生活的契合是现实感维持的源泉。
但现实感并不是被动的。现实感的力量不仅在于它使日常生活能够自然而然得运转,而且当它遭到威胁时,具有自我存在的惯性——或者更主动地说,会激发自我继续的意志,从而迫使主体做出努力,以恢复对“正常”的体认。
如果我们认同多元话语的分析,即“事实”是话语规则与实践策略对话的产物,那么就可以在悬置价值评判的前提下,探究不同的常人知识如何作为框架,通过行动者策略与结构性条件之间的博弈,来维持使人们“心安”的现实感。
在《天才抢手》中,小琳和班克的现实感来源明显与富二代同学不同,他们笃信通过努力学习会改善自己和家人的境遇。初看起来,小琳更灵活一些,经由学校收取的高额赞助费和富豪同学的刺激作为诱因,面对从教科书级别的好学生到开启花式作弊的转变,她并没有多少纠结。其缘由或许恰在于,这一切并没有冲击到小琳的现实感,不过是回报不用延迟、努力即时变现罢了。
另一位天才抢手班克,先是莫名失去了争取全奖留学的机会,知道这一切都是富二代同学为了让自己合作的卑鄙手段后,爆发的哭泣和愤怒,说明他的现实感被现实狠狠地撞到了罢。一直的寄托灰飞烟灭,现实感怎么维持?还好,你有钱我有智,不就是买卖、交换和好生活么,殊途同归。
但是小琳和班克的现实感来源又有所不同,这或许与他们的性别身份和两性气质有关。小琳最初答应帮助作弊,不过是为了帮助好友葛瑞斯,后来依靠卖答案挣了钱,便给父亲买了新衬衫,对葛瑞斯的友情和对班克的惺惺相惜,一直在她的经历中闪现着,它们也是小琳同意作弊、确立现实感的基础。这与我们对女性的想象——协调关系、注重情感是一致的。
班克起初拒绝与作弊者同流合污,体现了他对公平的信仰,后来主动选择与作弊者互利共赢,大抵与他改善家庭生活的迫切和压力有关。这些都与社会对男性的期待——刚直坚毅、承担责任相符合。
所以最后的反转也可以更顺畅地理解了:班克不惜以威胁来迫使小琳继续通过作弊赚钱,小琳则回归初心,坦白了一切。这不是宣传性别的本质论,而是以为这样的理解,或许提供了使现实“说得过去”的一种方式。
何春蕤老师在《民困愁城》的演讲中提到了Wilhelm Reich的观点,“个人心理结构一旦沉淀为性格盔甲,主体就有不由自主的对事情反应的方式……因此也就不会完全被社会结构所左右。”这样的“心理结构”就是现实感的固着,现实感类似我们的皮肤,它最先受到现实的作用,也是潜在的肌体结构的外显。
加芬克尔把现实看作常人通过不断的权宜性努力而实现的成就,小琳和班克的现实看起来充满悖谬,但是加入自我保存、自我维持的现实感后,这一切又那么自然和顺理成章。
回到今天的现实,“焦虑”无疑成为了心有戚戚的表达和普遍的生活体验,除了结构因素的作用,这似乎也是对现实感如浮萍一般飘摇而无所托的映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