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和诗人在相互改造反哺 | 盛兴 X 轩辕轼轲 | 磨铁诗歌奖特别策划2
盛兴,1978年生,山东莱芜人,出版诗集《安眠药》《我还没有》。曾参加哥本哈根“中丹国际诗歌节”、第五届《人民文学》新浪潮诗会、第三十四届青春诗会,获极光文艺年度诗人、磨铁诗歌奖·2018年度诗人大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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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所:你说2019年是你在诗歌中的持久磨砺之年,持久、磨砺,你为什么用这样的词描述自己2019年的写作?
盛兴:我承认我曾有很长一段时间写诗不够专注,对诗歌以外的事情想的比较多。我相信一个诗人和他的诗歌之间一定有一条闭合的秘密通道,只要持久地行进,就能更深地进入自我。一个诗人真正的自信、深入身体的诗歌美学和价值观,都来自于这种持久地深入和专注地磨砺。2019年我每天写六首诗,除了偶有的厌倦,没有出现其他任何能削弱我诗歌的东西,而厌倦之后而来的必然就是热情。
里所:我跟读了很多你每天发布的六首诗,确实,每天都调动起思维的积极性,去完成六首诗,且连续坚持了这么久,很像是一个严苛的训练,我很敬佩这种实践。但这种有点自我强迫的写作方式,特别是你厌倦的时候,有没有感到也是一种自我重复?会不会有时也觉得陷入某种思维的模式化里了?
盛兴:我几乎没有任何一首诗是轻轻松松写出来的,因为我不相信轻轻松松写出来的诗。我的那首《春天的风》是轻轻松松写出来的,现在来看不过是语言张力的机巧。我每一首诗都会竭尽全力,综合考量先锋向度、文本价值、自我突破等等,绝不逞一时口舌之快,所以不会有重复感。
里所:你时常会质疑自己吗?或者总是非常笃定地确信自己?
盛兴:每天六首诗,使我有更丰富的生命体验、情感体验、审美体验。在诗歌当中我从不怀疑自己,我总能看到更远的方向,更光明的一个目的地,只是我时常无力、虚弱,怕到不了那里。我感到厌倦时是无力时,力不能及,恐慌、空虚时常来到自己身上。
里所:如果最终也到达不了“那里”怎么办?记得有次我们聊天,关于爱情你也强调永恒,你是个秉持绝对价值观的人吗?你觉得自己在为了什么写作?
盛兴:如果一个人心中没有一个存在之外的虚无的“空中楼阁”,那么你所有的所谓道路,都只不过是在用时间消费身体及制造精神垃圾。明知其不存在而追求,这就是艺术精神世界的真谛。如果一个诗人把脚下的所谓道路看得太清楚,那么他基本上已经输给了这条道路。有个很简单的道理,我们追求的不是一种绝对的东西,难道是相对的东西?我的写作就是为了脱离这个充满妥协和误会,盲目而混沌的世界,这也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里所:这几年,你一直在强调这种虽无法抵达,但要将之作为写作方向的“绝对真实”,在具体一首诗里,你一般会将主观自我放在一个什么位置上?会有意无意抑制主观的我过度跳出来吗?
盛兴:你会发现一些经典的诗歌之所以经典恰恰是因为其缺失了自我。我相信诗歌一定是一种绝对美学和绝对价值,否则就会沦为工具种种。但凡是有两个人以上认可赞同欣赏你这个“自我”,那么你就不算自我,所以我反对经典。在写诗时,我是个“自我鼓励”的人,“我怎么还不发疯?”,我还是缺少发疯的勇气,我也觉得很多标榜自己“疯狂”的诗人,都是些假疯子。
道德是痛苦产生的源头
里所:曾有过挺长一段时间,你写得比较少,不怎么写诗的时候,你干什么去了?当时是什么让你无法写诗?
盛兴: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沉湎于情感,之后结了婚,又有更长一段时间我更加沉湎于“家庭情感”,这个时间段有八九年我都没怎么写。我后来开始写,如果说越写越好的话,都得益于这不写诗的八九年,要以情感的波折来计,那些年里一天可不止六首诗。
里所:不少人说痛苦是写作的养分,你怎么看?你有时会刻意让自己陷入痛苦和矛盾的境地吗?
盛兴:这段时间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有很大一部分诗人都被早早地绑架在道德的标柱上,汲取道德之温暖,享受生活之心安理得,自然远离痛苦,那么你还要写什么?除了赞美诗你还能写什么?当这个世界到来时,道德还远没有诞生,痛苦是一个更为真实的世界,其与世界同步到来。痛苦是对人最为直接的滋养,而不是道德。我想说道德是痛苦产生的源头,现在其已经日渐勒进人的身体,当我们违背它时,它就让我们痛。爱情是人类精神世界原生性的活标本,两个真正相爱的人在一起时,谁不是斯文尽失,穷凶极恶的?道德世界是一个外部世界,那就是让我们痛苦的全部。承受痛苦是会上瘾的,不仅仅是因为真实,对痛苦的承受是一种最为深重的生命美学。
里所:我们再进一步来说说道德感。你诗里有一种基本的可贵的精神,就是你尽可能打破很多道德的边界,特别是在写家庭和情感问题时,你总是想要扯掉道德强加给我们头上的那块所谓遮羞布?
盛兴:让我骂道德三天三夜也骂不完,绝大多数人都生活在道德的尴尬境地而不自知。举个例子,假如一个人的父亲伤害了他,那个创伤一直在,一生之中时常复发,但这个人总无法把这个创伤和父亲联系起来,这就是我说的道德勒进了一个人的身体。还有就是诗人写自己的现实体裁时是有选择性的,尤其是感情,什么能写,什么不能写,有些好诗就是因为怕自己的老婆看到而永远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上。还有就是关于爱情,现在的失败之处就是也勒进了道德,尤其是女人,讲起道德来简直没人性,而男人则更烂,本来没人性,但总把道德挂在嘴边上。
里所:你怎么看待喝酒这件事,喝醉时你写诗吗?还是只在清醒状态下才写?
盛兴:喝醉时根本无法写诗,写诗在我这里不是恣肆纵情,仍是一种理智的事业,要理智地发疯。喝酒是一种生存态度,是为了追求快乐不要脸不要命的态度。
里所:每天六首诗这种写作方式,你会继续坚持下去吗?还打算这样写多久?
盛兴:其实一天六首就是一个习诗的过程,就是对专注度的练习。同时,我现在回头看原来的诗,越久远的越不满意,而且也清楚它们差在哪,这就是一个习诗的好的结果。
里所:蝉联获奖,你感觉怎么样?
盛兴:蝉联我很兴奋。磨铁诗歌奖是目前汉语界最有态度、最有品格、最具活力、最为真实的一个诗歌奖,其只有一个立场,就是“好诗”,我很珍视得这个奖。
里所:你和轩辕非常熟,他也是一个创作量很大的诗人,你们平时私下里会聊诗吗?你怎么看待他最近的写作?
盛兴:和轩辕在一起就是喝酒聊天,很少谈诗,但我感觉我是比较理解他美学的人。轩辕目前的写作算是进入秋天的收获期,成熟而又自然,“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他诗歌文本中的很多单项指标都能排天下第一,比如说排比、通感、谐音、古诗词引用、时政借喻等等。轩辕是个专注的诗歌语言磨砺者,经由三十多年的打磨,才能像今天这样真实无邪,自然古朴,如入无人之境。
里所:你觉得自己更感性还是更理性?
盛兴:理性,因为我渴望理性。
里所:你平时阅读其他诗人的作品吗?一般是用一种什么态度在阅读?同时代诗人们创作的氛围,有没有对你产生什么影响的焦虑?
盛兴:我平时看有数的几个诗人的诗,我会揣摩他们的诗歌观念,也算是一种学习吧。目前诗歌除了是道德之子,还有主流,还存在所谓的大道,还是一种能上不能下的文明产物,还是一种权威甚至是工具,这些都让我失望。
里所:你是否在意读者的看法?
盛兴:我越来越不在意读者。
里所:前两年,你诗里对现实的挑衅明显更多,有时我能读到一种奇怪的“恶意”,去年和今年,好像这种“恶意”在减少,有时你甚至在表达某种神圣感,包括你在前不久的受奖词里,也用到“自我批判”“深沉的爱”这样的表述,这是因为你在有意建立一种更和谐的新美学吗?
盛兴:唯有丰富性才会让我相信美学的存在。比如说分裂是最正常的人格,甚至不具有三种以上人格都不算正常人格。写诗的了不起之处在于,当你掌握了诗歌的技艺之后,那种语言的张力构成会反哺你的思维方式,改变你的情感体验,使诗人愈加成为一个丰富和敏感的人。从这个层面来说,是我们和我们的诗歌在相互改造,最终成为一个不分彼此的完备的生命体。
盛兴授奖词
诗人盛兴以《一个冬天的晚上》《抹了脖子的鸡》《姑妈的嘴角》三首诗歌满额入选磨铁读诗会的“汉语先锋·2019年度汉语最佳诗歌100首”。
盛兴依然在努力践行着他对“真实”的理解,在他的很多诗中,似乎都希望将诗歌逼近到一种“元真实”的状态。他追求每一句诗都是“眼见为实”——这是对事物真实的绝对强调;他也试图追求一种心灵的绝对诚实,不允许诗人用其强大主观对世界进行篡改——这是对心灵真实的绝对强调。
2019年的盛兴,似乎已经不再发力于揭示或还原生活中的“恶”和“不堪”,这可能是其追求绝对真实,祛除主观性的一个结果,看似降低了对抵达人性的追求,但却令其诗歌获得了更大的诗意实现空间。
《一个冬天的晚上》正是一首基于“绝对真实”而构成的杰作,并因为其真实和客观,而获得了真正的、属于诗歌本身的深刻。
但盛兴并未放弃诗人的主观存在(否则的话,倒真是有可能落入一种极端的狭窄),在另一部分诗中,盛兴将其主观意志运用在语言对于诗意所产生的作用力上:《抹了脖子的鸡》和《姑妈的嘴角》,都可看出盛兴致力于通过语言活力和语言效果构成戏剧感、场景感,并由此逼出生活中深藏的诗意。
盛兴在追求他所期待形成的诗歌。这是一种显微镜下的美学自觉。其重要意义首先在于,他正在建立某种主观与客观的关系,并精确地实践进创作。
为此,我们评选盛兴先生为“磨铁诗歌奖·2019年度汉语十佳诗人”。这是盛兴继上一届磨铁诗歌奖后蝉联此奖。
磨铁读诗会
沈浩波执笔
盛兴受奖词
感谢“磨铁读诗会”!
2019年是我在诗歌中的持久磨砺之年。
在今天,我失望于诗歌依然是“文明”的产物、道德之子、意识形态的寄生体——能上不能下、绝对的美学和善意、正面的影响、“错”与“对”的价值判断、一方消灭另一方的神威、终结性的话语权力。
一个事实是,当代汉语诗歌依然处在一个至少一千五百年以上的美学传统里,家国情愫、世故人心或爱恨情仇。与这个狭隘的文化传统相映照的,是极其困窘的感情世界:一方面,人们无私地爱自己的孩子和父母,远远胜过爱自己的爱人,所谓爱情就是对爱人的得到或失去,得不到,仅剩诅咒和愤恨,有的人甚至为此去死,死都不原谅爱人。另一方面,一个母亲可以对自己的儿子出离愤怒,把耳光任意摔到他脸上,而儿子只好去死。到头来可以确定的是:绝大多数人爱的只是自己而已。
我想说的是,生活在这样的感情世界,人们对自身的批判也无从下手,毫无路径,“独立诗人”尤其难以成立,有多少诗人写了一辈子,但从他的诗中看不到关乎自己不光彩一面的一个字、一个词。而同时,诗人和自己的诗歌之间还远远没有形成有效的内部闭合的价值通道和价值自信,一首诗的好坏,仍需依赖评判者裁定。所以,在诗歌中,自恋成为普遍语感,谎言成为根本属性,压抑而成的虚空张力成为基本技艺,赢得别人成为终极价值观,而这四点,皆为诗歌现代性的敌人。
诗歌神圣地立于俗世,失之现代性毫无价值;诗人卑微地存活于人间,失之独立性形同僵死。除了深沉的爱、闪亮、幸福、坚强等等美好之物,自我矛盾、懦弱、出轨的道德、卑陋、恶意这一切都将成为我全盘照收的东西。
轩辕轼轲,1971年1月生于山东临沂。作品入选海内外多种选本。获2012年度人民文学奖、北京文艺网第三届国际华文诗歌奖、第七届天问诗人奖、磨铁诗歌奖·2017年度十佳诗人等奖项。山东省作协签约作家,山东省作协诗歌创作委员会副主任,临沂大学文学院特聘教授。著有诗集《在人间观雨》《广陵散》《藏起一个大海》《挑滑车》《俄罗斯狂奔》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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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所:你满意自己近年来的写作吗?
轩辕轼轲:不太满意。写诗也是一口气,当这股气最充盈时,才能写出满意的作品。我最好的写作状态是2000年和2010年,每天都能感受到这股气的存在,只管写就是,其余年份时强时弱。当然也得主动“善养浩然之气”,调整自己的写作状态,这股气凝聚得不够饱满时,写出的东西总是差强人意。
里所:为什么自己会觉得最近的“气”弱了些?是什么让“气”变弱了呢?
轩辕轼轲:是写作者在写作,而写作者寄寓在行走的人体中,这具公交车上不仅仅他一个乘客,吐痰者的声音、站立者的身影,包括驾驶员的拐弯,都会对他端坐的姿势造成影响,使他不由自主地摇摇晃晃。当经验成了加分项,惯性就成了减分项,人对世界的看法、对生活的态度,包括岁月的流逝,都能影响写作的气息,我意识到气比以前弱了,是觉得现在写作的新鲜感和成就感不如当年强烈了,想补强还得继续调整。
里所:你的诗歌常给人一种语言的狂欢感,你最好的那些诗,也总是能将语言的爆炸力与幽默感结合在一起,你觉得自己这种语感和幽默感,是怎么形成的?它们来自哪里?
轩辕轼轲:一个人写出这样的作品而不是那样的作品,除了后天的自觉之外,肯定是基因、性格、禀赋、成长环境、接受的文学营养乃至写作惯性的合力冲刷而成的。我在一个剧团大院里长大,从小就观看生活中鸡毛蒜皮的邻居粉墨登场后成了戴着雉鸡翎乌纱帽的帝王将相,还有那些大段大段朗朗上口的戏词,这种戏剧化的荒诞和狂欢化的语言,也许对我形成了最初的启蒙与影响。语言是作品的血肉,而每个人的写作语言,也源于这具在人间正在言说的血肉之躯。
里所:剧团大院的生活,这个成长经历真的很独特。你有不少作品,也会呈现一种戏剧化的效果。比如之前的《体操课》《阴间也有愚人节》,这样的作品甚至带超现实的效果。但感觉你最近几年没有再强调这种写作,或者说这种形态的作品减少了。我有种印象是,你转而更关心“现实”了,经常从当下发生的新闻事件中找素材,并用你的方式作出最快的回应。这种紧贴现实的速写式的写作,是你有意的尝试方向吗?
轩辕轼轲:《体操课》《阴间也有愚人节》是写作状态好的阶段写的,超现实其实是现实在内心的投影,对现实的深究与揭示更具概括性。而从新闻事件中找素材,只是捕捉了一些现实的浮光掠影,对于后者这一类诗我并不满意,权当调整状态的练笔吧,还是得写那种内心与生活相撞的有血有肉的诗。
写作者无法回避写自己
里所:盛兴说,他没有一首诗是轻轻松松写出来的,他总是会花很多心思和时间在其中,对创作量极大的你来说呢?你觉得写出一首诗“容易”吗?
轩辕轼轲:他说话有时很随性,今天说的话可能和昨天的就不一样,我看他在喝酒上花的时间比写诗要多。“容易”其实是相对的,库里投一个三分很容易,但是他投三分的手感的形成过程不容易,对于诗人也一样,写一首诗很容易,但是诗感的形成过程不容易。
里所:那你怎么看盛兴这一年多以来,几乎每天六首诗的创作方式?
轩辕轼轲:不论六天写一首,还是一天写六首,都很好,都是盛兴的运转方式。长诗《只有神灵不愿我忧伤》之后的这几年,他那些散落天外的奇思妙想终于附着到雪球般越滚越大哈着热气、既荒诞不经又真实可触的生活上,现实是内核奇思是包浆,这也使盛兴有别于众人并自足地旋转于人间与太空。
里所:你有没有修改的习惯?
轩辕轼轲:没有。绝大部分诗都是一气呵成的。
里所:为什么很少在你的作品中看到你比较个人化的生活?你是在故意回避写自己吗?
轩辕轼轲:对于任何一个作者来说,他的作品都是个人化的结晶。具体到作品的内容,当然是写他所熟悉和感兴趣的素材,不论他描写自己的一个趔趄还是战场上的千军万马,都会打上个人化的烙印。不仅包着耳朵的浪荡子是梵高的自画像,焦灼明亮的向日葵也是梵高的的自画像。卡夫卡环顾左右,没有老婆孩子七大姑八大姨的场景,就只能写左右前后的寂静和内心的喧哗,《地洞》就是他身边曲折蜿蜒的寂静,《城堡》就是他内心人影杂沓的喧哗。写作者无法回避写自己,因为写每一首诗都是泄露自己,遮掩是更大的泄露。
里所:如果十天不喝酒会怎么样?如果一个月不喝酒呢?喝酒和你的写作,有什么关联?
轩辕轼轲:如果十天不喝酒会神清气爽,如果一个月不喝酒就接近成功戒酒了。其实“斗酒诗百篇”是扯淡,喝多了根本写不出来诗。西兰花对厨师的厨艺毫无影响,因此喝酒只是写作素材之一种,也仅仅是素材。
里所:那你有没有想过要戒酒?
轩辕轼轲:嗯。每天都想把酒戒掉。
里所:你觉得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
轩辕轼轲:是一个虚无懈怠、犹疑不决、不思进取的人。
里所:你太会自嘲啦!你一直生活在临沂,在你看来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它如何参与进了你的写作?
轩辕轼轲:临沂以前是革命老区,现在是商贸名城,专业市场就有一百多个,居民达到1000多万了,老区人的憨厚与生意人的精明在他们脸上交相辉映。我的家人朋友大都在这里,这里是我的成长环境,也是我写作的现实环境,很多在这里出没的人、发生的事都进入我的诗里,我是通过观察临沂来观察世界的。
轩辕轼轲授奖词
诗人轩辕轼轲以《金句的力量》《自由宣言》《鸡,诗意地栖居》三首诗歌满额入选磨铁读诗会的“汉语先锋·2019年度最佳诗歌100首”。
轩辕轼轲是中国当代个人风格最为明显的诗人。风格即美学,拥有强烈的个人风格者,才敢说拥有绝对的个人美学。我们将越来越意识到这种绝无被混淆可能的个人风格的重要性。
更重要的是,轩辕轼轲近年来致力于建设其个人风格的内在丰富性,并卓有成效。一方面,他保留了自己风格的最大本质——狂欢式的语言,会跳舞的舌头;另一方面,他又开始将诗意从语言一味起飞的状态中下沉,拉回到更有质感的内容,降落到现实生活之中,这令他的诗歌获得了更坚实的底座,也令其独特的个人风格获得了更大的丰富性和语言弹性。
他不再仅仅是一个酒神附体的诗人,他是一个酒神附体之后仍然执杯凝望人间的诗人。
为此,我们评选轩辕轼轲先生为“磨铁诗歌奖·2019年度汉语十佳诗人”。这是轩辕轼轲时隔两年后第二次荣膺此奖。
磨铁读诗会
沈浩波
轩辕轼轲受奖词
这是一个各说各话、各写各诗的年代,分写制比分餐制更深入人心、溢于双手。二十年前诗人们还摆出自己的理念试图说服对方,十年后才发现只是说服了自己,现在说服自己也成为一桩难事,每当用一堆诗把自己软埋后,总有另一个不服的自己又从内心拔肉而起。没有一个诗人会天真的以为,自己的作品能令当世之人达成共识,度量衡已经碎成各自手里的稻草,可假想中被压倒的骆驼早已远去。
一百六十年后汉语诗歌的各条河流也许会汇涌进入海口,现在置身上游的弄潮儿们只能力争中游、远眺下游,今人前进的方向纵横交错如井田,每只脚还都期待暗合未来路标之愿景。在这种背景板下,诗歌成了各人吐纳修行的方式,一种各自生命的节奏与呼吸,别管是记忆区掘金还是脑回路兜风,不就是用汉字搭建起一只只幻象吗,这幻象或在你的文件夹席地而坐,或晃晃悠悠走入别人的视野。
“磨铁读诗会”当然也是一种标准,四年来获奖的三十四位优秀诗人(有六位蝉联与隔获的)的杰出文本使这标准昭然于世并掷地有声,和“新诗典”一样,其巍峨建立在其创立者超拔的判断力与预判力上,使人在大河上下百舸争流的帆影里依稀看到未来丰饶之海的模样。再次获奖,对“磨铁读诗会”深表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