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俊贤:匠心雕佛

徐俊贤:匠心雕凿

徐俊贤给中国美院雕塑系学生授课

徐俊贤给中国美院雕塑系学生授课

徐俊贤(右)工作中

徐俊贤为实习学生讲课 感谢采访对象提供图片

本报记者陈 婧 实习生杨乔惠文/摄

佛雕起源于魏晋时期,兴于唐代,至今已有千余年历史。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是天台佛雕鼎盛时期,国内市场上的佛雕有六成是出自天台人之手,天台佛雕从业人员最多曾达四五千人,相关企业也有上百家。

佛雕艺术家徐俊贤是这门技艺的杰出代表。他从木雕入行,潜心研究佛雕艺术,继承和发扬了我国传统的生漆脱胎造像技艺。

深山小地方出了佛雕大师

1959年11月,徐俊贤出生在天台县南屏乡杜岙村。从小就酷爱书画诗词的他,六七岁就开始练习书法,背诵唐诗。“小时候家里让我抄佛经,抄着抄着,就抄出了一手好字。”他笑着说道,“当时不知道自己今后会雕佛像,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就已经结缘了。”

有人称徐俊贤是“艺术痴”,除了爱好书法,他也喜欢绘画,尤其是中国画里的线描。闲暇时经常一个人写写画画,当时他在学习雕刻手艺,需要掌握人物的线条和动物、花卉的绘画技巧。在画家张浩的指导下,临摹稿堆着超过了他的身高。

在乡下做雕刻,很难进行艺术创新。后来几经周折,徐俊贤找到了中国美院雕塑系傅维安教授,傅教授正式收他为徒,开始系统学习雕塑艺术。

而后,徐俊贤和哥哥白天外出做工,晚上回家刻苦练习。徐俊贤以坚强的意志力和怀着对艺术孜孜不倦的追求,掌握了高超的雕刻技艺和漆工技术。

上世纪80年代初,他在国清寺雕佛像,后又为杭州灵隐寺,宁波七塔寺、阿育王寺,以及普陀山、九华山等佛教名山的大寺院雕刻佛像。1986年,徐俊贤创办了佛雕厂,创建了自己的团队。

二十一世纪初,中建一局为国家某部委接待厅装潢,寻找民间雕刻艺人,几经筛选,最终选定徐俊贤。他设计制作了《东方巨龙》《春夏秋冬》等多套作品,皆获认可和称赞。2008年重庆罗汉寺重雕五百罗汉项目招标。经过长达一个月的实战选拔,他的团队在全国众多雕刻团队中脱颖而出,以压倒性优势拔得头筹。西子湖畔的多处群雕也出自徐俊贤之手。

经过多年的累积与磨砺,如今不管是外形设计还是具体制作,佛雕每一道工序对徐俊贤来说,早已烂熟于心。而在制作每一件作品中,徐俊贤都会以一个“新人”的态度去精雕细琢,赋予佛像“生命”。这个从天台最南边山村里走出来的孩子,最终成为了泥塑木雕皆为国手的佛雕大师。

每一件作品都承载着一段历史

早春的一个午后,记者来到了位于天台县莪园工业园区工南东路的天台宗教艺术研究所,见到了这位佛雕大师。走进研究所二楼的大厅,记者被陈列其中神态各异的罗汉、光彩熠熠的佛像、巧夺天工的浮雕所震撼。

谈起天台佛雕的特色,徐俊贤说:“天台的佛雕总体风格比较古朴,不如福建的佛雕华丽浓艳。但是天台的佛雕深受天台山宗教文化的影响,在木雕、泥塑上都有自己的特点,不追求外表的华丽,但追求静态生动,特别是在神采的刻画上,艺术性较强,形象逼真、情态生动,讲究整体效果。”

不同时期的佛教造像也有不同的风格,与意识形态和社会风尚息息相关。佛教雕塑艺术初传入中国时,造形较为古朴粗犷、庄严雄健。南北朝佛像秀骨清像、眉目慈祥。到了隋唐,佛像变得雍容华贵、慈祥庄严。五代两宋时期的佛像则朴素内敛,更为世俗亲切。

“现在有的年轻人学习佛雕,不光光是学习中国的佛雕,还在其中融入了西方特色,比如将佛雕的头部刻画得细致入微,但是其身子却是抽象的,这样制作出来的佛雕,给人以新鲜奇特感,是一种想象力的体现。”徐俊贤介绍道。

参观过程中,展厅右边的一组罗汉像吸引了记者的注意。这件作品叫做《罗汉对弈》,两人对弈,两人观棋,两方胜负一目了然。左侧的罗汉神色凝重,面露难色;右侧罗汉泰然举棋,胸有成竹。左侧观看者伸出右手,似乎想加以指点,但欲言又止;右侧的观看者却嘴角含笑,仿佛胜负已定。

《六十甲子》则是展厅里另一组引人入胜的雕塑作品。六十甲子对应六十位神。“这些并不是虚构人物,而是历史上确有其人,都是春秋到明朝的人物。”徐俊贤介绍道,“他们当中绝大多数都为官一方,有的是诸侯,有的是宰相,有的是刺史。”

对于大半辈子从事佛雕艺术的徐俊贤来说,谈起自己的佛雕作品,如数家珍。他告诉记者,在雕佛像之前要进行大量的研究和考据,包括整体风格、服饰、面部表情、手印,等等。“干我们这一行,需要具备历史知识和美学知识。中国通史是一定要啃下来的。雕刻之前要查阅史料,在文字记载的基础上再加以创作和发挥。”

参观完展厅,徐俊贤带我们来到工作室,继续和我们分享佛雕的制作。

清晨,天色微明,徐俊贤便会来到工作室,执笔作画。“忙的时候会从早上一直工作到晚上十点多,不过现在年纪大了,体力跟不上,工作时间也变少了。”

创作过程从画白描稿开始。徐俊贤根据要求,结合最终摆放场地的大小,查找人物所处历史时期、社会地位等,画出手稿。后以石膏、硅胶或玻璃钢为材料,制作粗毛坯。粗毛坯进行体量调整后,再做定型处理,粘贴上一层麻布,涂上一层生漆,如此循环,少则七八层,多则十多层。然后再将里层毛坯去除,这个过程称为“脱胎”,前后两部分贴合为一,成为一个中空体。外层经过高温烧制的专用瓦灰反复涂层。此后再进行上色、描画、贴金。

在佛雕制作中,生漆脱胎造像工艺最难在于脱胎、翻模这两道工序。徐俊贤告诉记者,这门工艺始于隋代,盛行于唐代,运用此项工艺制作出的佛像栩栩如生,密封性能好,重量轻,具有长时间保存不开裂、不变形、耐老化等特点。

扬名中外的天台佛像

“大型佛像都是一尊一尊定制的,因为客户的要求各不相同,而五六十厘米的小佛像一般会批量生产。”徐俊贤说。他的作品主要销往国内各地,国内的订单占到百分之九十以上。零星的国外订单主要来自新加坡、印度尼西亚等东南亚地区,还有一些客户是远在美国的华侨。

“以前碰到过一个日本的订单,但是最后没有做成。我们当时不了解海外的市场,报价过低,日本客户觉得如此低的造价一定不会是上乘的佛像,最后取消了订单。”徐俊贤笑着说道。

佛雕制作耗资大,工作辛苦劳累,从业人员掌握技艺耗时长。“泥塑、彩雕、脱胎等各项技艺,每门都要花费将近三年的学艺时间。虽然不要求样样精通,但是掌握两门技艺是基本功。这样怎么也要潜心磨练六七年。”徐俊贤略显担忧地说,“以前想来我这里学艺的人还得排队,这几年越来越少了。来拜师学艺的大多是江西、四川、福建的人,他们那里没有这门手艺。”

对于徐俊贤来说,将这门工艺继续传承下去是他最大的心愿。目前,佛雕手艺人老龄化现象越来越明显。“很少有年轻人愿意跟着我学佛雕了,我现在收的徒弟年龄基本都在三四十岁。学这门手艺最重要的是坚持,不能半途而废。只有沉下心,才能出成果。”

但是谈起未来,徐俊贤依旧满怀信心。他在2013年成立了名家工作室,以传承、弘扬“干漆夹苎技艺”为己任,并将自己几十年来研究的宗教造型艺术成果向社会展出。不仅如此,他还带徒授艺,亲力亲为,为佛雕艺术发扬光大作出应尽的努力,目的是推动天台更多的佛雕走出国门,走向世界。

科技在发展,社会在进步,时代在变化,始终不变的是徐俊贤口中的“手艺人”精神。他用汗水、智巧和哲思,突破时间和空间的阻隔,为这门古老的技艺注入新的生命和希望。

手 记

徐俊贤的工作室位于天台城郊的一片工业园区,在周遭都是塑料、模具、汽配工厂的环绕下,他的工作室显得“鹤立鸡群”。

他个子不高,一头艺术家的中卷发,穿一件黑色呢大衣,配一条米黄的格子围巾,眼里充满智慧和坚毅,但是讲话轻声细语,显得非常慈祥。

谈话中,他句句流露出对这门技艺的热爱。他对作品的要求之高近于苛刻,拿画稿来说,每一件都是他亲自提笔设计,人物的坐姿、站姿,甚至脸部细微的表情,那一颦一笑,都要恰到好处。他所费的心力早已超出作品本身的价值,但是他依旧不计成本,热情不减。

徐俊贤还好读书,工作室里,满满当当的几柜都是各种美术著作和美术理论著作。采访结束后,他送我一本自己写的书《造像艺术》,里面记录了他这些年的造像作品。

我想,这本沉甸甸的书,装载的也是他对造像艺术难以言表的热爱吧。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