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年前一桩害夫案,奸情昭然若揭,案子一时难解,两头毛驴破案

清朝嘉庆年间,奉天府开原县有一潘姓人家,夫妇五旬得女,名唤春娇。这潘家虽也有几吊吝啬钱,家道小康、衣食无忧,但在当地却不入流。

皆因潘父混迹多年,并无产业,不过是刘记商行掌柜家的帮闲、清客而已。仰人鼻息、受人豢养的食客,纵使积下金山银海般财富,也终究沾不上“望族”的边儿;而春娇母亲张氏,更是富贵人家的婢女出身,惯会看人眉高眼低,更是一副天生的势利眼。因此这女儿春娇,承继了两人性情,虽然妖娆多姿,美冠一方,但隐藏在天仙般美貌皮囊下的,却是一副攀富恋贵的心肠。

春娇五岁时,潘父曾与邻人订下娃娃亲,将其许配给了陈秀才之子为妻。嘉庆二十四年春,陈秀才领着儿子陈猛到潘家来下聘礼,准备择日迎娶春娇过门。此时的春娇虽然只有十六岁,却冷峻异常,她早就对配了寻常人家这门亲事不情不愿。如今,春娇躲在屏风之后,偷眼观瞧陈猛容貌尚可,但听到陈秀才言说年景不好,聘礼只有纹银五十两时,便顿时变了脸色,转身径往内宅而来。

春娇找到母亲张氏,坚决要求退婚,言称自己宁死不嫁陈家。这张氏也觉陈秀才父子太过寒酸,女儿这只金凤凰嫁给陈猛太吃亏,便命丫环喊来潘父偷偷商议退婚之事。这潘父毕竟是个场面人,亲事又是他当年所定,因此一听妻女悔婚,便支支吾吾不肯答应,直说“无故悔婚,不仅有违情理,传扬出去更会败坏女儿名声!”

春娇闻言,也觉父亲说得在理,她紧咬银牙、柳眉微蹙,略加思索后便计上心来。当晚,潘父设宴款待陈秀才父子,两人见亲事已定俱是开怀畅饮,陈猛年轻,更是喝得头重脚轻。酒酣面热之际,一个小丫鬟走进房中来至陈猛身侧,俏语低声说道:“劳姑爷移步,小姐有请!”

这陈猛正喝得飘飘欲仙,如今闻听未婚妻有请,更如醍醐灌顶般受用。他踉踉跄跄起身,碎步加着趟泥步,便随着丫鬟径往闺房而来。春娇一见陈猛进门,便将其拉至床头,时而卖弄风情,时而巧言撩拨。到了此时,陈猛便是柳下惠转世,也渡不过这道美人关,他顿时动手动脚厮混起来。

而此时,陈秀才也喝得头昏脑涨,对儿子中途离席一无所知。他端杯在手,正要再敬亲家一杯,哪知内宅中竟突然传出女子惊恐哭喊之声,潘父闻声离席进屋。不一会儿,潘父满面怒容进屋,扯住陈秀才不由分说便往内宅而来。

等陈秀才走进春娇闺房一看,顿时也傻了眼:只见春娇发髻蓬松、衣裙也被撕坏,正躲床头掩面而泣;而儿子陈猛脸上两道抓痕,衣衫不整,呆立床头不知所措。潘父厉声斥责道:“儿女虽是姻亲,但一日不曾成婚,一日便需知节守礼。似小子今日这般狂浪,传扬出去,岂不是两家声誉尽毁?”

陈秀才见了这般光景,误以为儿子做了不堪之事,便冲过去给了陈猛两记耳光,又转身来向潘父赔礼,只说自己平日疏于管教,加之陈猛酒后乱了性情,才冲撞、惊扰春娇,冒犯了岳父老泰山!

说罢,陈秀才拉着儿子一起连连鞠躬致歉,陈猛本待出言辩解,张了张嘴却也觉无话可说。陈秀才赔了一番不是,以为儿女姻亲早定,如今又择了嫁娶吉日,陈猛不过是心急造次,把话说开了必定云消雨散。

哪知潘父乃是油滑世故之人,晚宴前妻子、女儿想要退婚,却苦无借口,等到丫鬟酒桌前来请陈猛,随后便是春娇哭喊受辱,潘父立刻明白女儿在施“美人计”,便随即就坡下驴、借题发挥道:“我潘家断无此婿,今日退却婚约便罢,否则闹到官府反为不美!”

陈秀才看着咄咄逼人的潘父,又望了望手足无措的陈猛,以及寻死觅活的春娇,情知若不依允,必然闹得不可开交,遂点头同意退婚,领着儿子败兴而去。这陈秀才父子,恐怕致死也蒙在鼓里。

话说这春娇,小动心机辞了婚约,自此后便做起了豪门阔太的春秋美梦。潘父、潘母也是广托媒人,为女儿千挑万选乘龙快婿。最终,春娇亲自点头,选中了前任铁岭盐运司知事董江之子董博涵为婿。两家择了良辰吉日,为春娇、博涵风风光光办了婚礼。

春娇初为人妇,见丈夫相貌端正,婆家又是官宦人家,自以为终身有靠。哪知过门不久,董家家境却捉襟见肘,越发不堪起来。

要说这世间最不可信的,便是那媒妁之口:他要说穷,石崇也无立锥之地;他若夸富,便是范丹也有万顷之财。原来这董江确系官宦不假,却因任上横征暴敛,被御史参奏一本,险些抄家问罪,最终散尽万贯家财,疏通了权贵,才算保住了全家性命。

董江告老还乡、返回开原定居后,儿子董博涵也到了当娶之年。董江遂延请媒人,便刻意隐去官场失意一节,只这“前任盐运司知事之子”的金字招牌,便令无数佳人趋之若鹜。也是春娇时运不济,想求一场富贵,却嫁入了败落之家。

春娇嫁入董家半载,才知晓一切,却也是无可如何。而更加要命的是,参奏春娇公爹的御史,偏偏又是刚直不阿、嫉恶如仇,他听闻董家竟全身而退,便又怒上两本弹劾奏章,弄得权贵再也不敢袒护,朝廷便将董江斩首示众,所有家资悉数充公。

到了此时,董家一贫如洗,董老夫人也忧郁而终。董博涵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带着春娇来投中固镇的舅舅。舅舅帮着低价买了两家草房,夫妻二人总算有了立足之地。春娇这回算是欲哭无泪,也暂时收起了富贵心,却整日指桑骂槐、撵狗骂鸡,催逼着董博涵赚钱养家。

董博涵原本是个公子哥,如今家境败落、寄人篱下,妻子又尖酸刻薄、日日催逼,他也只好到铁岭县城出些苦力,挣些散碎银两补贴家用。

且说董博涵出门劳作,数日不归,这春娇闲来无事,便经常到前街王婆家串门。王婆子虽然早年死了丈夫,膝下也无儿无女,自己却住着窗明几净、幽雅洁净房屋。原来,这王婆惯会见人下菜碟,保媒牵线、乱点鸳鸯谱,因此镇上首富裴公之子裴怀玉便豪掷百金,为她修了这处精舍,以作王婆养老之所。

王婆自然也是投桃报李,隔三差五便为裴怀玉牵牵红线,张罗场“美人局”。春娇哪里知晓这样,只觉王婆善解人意,最会聊天解闷,且她的房屋又是雕梁画栋、锦帐文茵,因贪恋这份干净精致所在,便常常到王婆子处走动。

话说这一天,春娇又来到王婆子家。恰巧裴怀玉登门,望见一个绝色美人在屋,还以为是王婆为他物色的标致人物,便扑上前来求欢。春娇见状顿时变了脸色,怒斥道:“哪里来的狂徒?我是好人家儿女,青天白日,你敢造次不成?若逼迫得紧,我便死在这里!”

说罢,春娇望着柜上有拨灯铁签,拾起来便横亘在脖项间,作出一副宁死不从模样。裴怀玉见状顿时慌了手脚,连称“且放下铁签从容说话,小人不敢造次了。”春娇见唬得来人失魂落魄,不免暗暗发笑。

这时,只见王婆在外跳着脚打趣道:“你两个为何像冤家对头一般,在老身处寻死觅活?也不怕我把你们送到官府去!”春娇见王婆回来,顿时放下心来。裴怀玉一边请安,一边连连向王婆递着眼色。

王婆会意,转脸对着春娇笑道:“这是咱们镇上的裴大相公,家资巨富、人物一流!且看老身薄面,你们彼此无需见外!”说罢,将春娇、裴怀玉彼此引见,又笑着把裴怀玉支走,让他到镇上买些熟食酒肉,一会儿三人好小酌对饮。

待裴怀玉走后,王婆方才拉住春娇双手说道:“我们娘两个最对脾气,老身斗胆有句话想说,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春娇忙道:“王妈说哪里话来?我自从到了这中固镇,连博涵舅舅处都很少走动,每日只往您老这里来,还不是把您当成了亲娘一般?有何话说尽管讲来!”

春娇巧舌如簧,王婆更会逢场作戏,她连忙顺着春娇话头搭腔道:“我的好干女儿!如今这世道也是没了天理,像你这花朵一般娘子,却嫁了砍头犯法的人家。依我看,你那丈夫也不成器,害得你穷困度日!”春娇答道:“命该如此,也是无可奈何了。”

王婆话锋一转说道:“依老身愚见,只教娘子快活享福,终身受用。”春娇默认无语,王婆又道:“方才这裴大相公,待人和气,一掷千金,且最懂怜香惜玉。你若与他相好,裴相公还不把你当成珍宝一般看待?自此吃香喝辣、使奴唤婢,也不枉走这人世一遭,何必与那董博涵吃苦遭罪呢?”

春娇拽着王婆衣襟,含羞说道:“我把你看做母亲一般,想不到你竟想把女儿推进火坑,可知你这老货居心不良。”王婆见春娇不恼,遂放胆说道:““我这个居处,是个极隐秘所在,你尽可与裴郎在此绸缪欢娱,将来再做区处!”

说罢,王婆见春娇摆弄衣襟,垂头不语,便知已说到了动心处。于是,王婆又聊了些闲话,见裴怀玉买了酒肉吃食进来,便起身放上炕桌三人对饮。三人各怀心腹事,都是以酒盖脸,不一时便都喝得面红耳赤。

王婆见时机已到,便端杯在手连敬春娇三杯,然后起身自称要上茅厕,便顺着尿道躲进厢房去了。房间内只剩春娇、怀玉两人,裴怀玉慌忙端杯在手,口称“求神仙娘子垂爱,若肯赐春宵一度,小生死不足惜!”春娇见怀玉端杯求欢,不免哑然失笑道:“你是向我敬酒,还是要我垂青?哪有端着酒杯,说此等浑话的道理?”

裴怀玉见春娇粉面含春,不免心花怒放,遂扔了酒杯便要一把抱住。哪知春娇怕羞,竟一个转身闪入内宅,扑地将灯吹灭,便倒在床上合衣而卧,却不关门。裴怀玉连忙跟随进屋,脱衣上床,柔情蜜意,轻轻款款,两个千恩万爱,成就了枕榻之欢。

从此后,两人便常常在王婆处偷欢。怀玉又掏钱让王婆购置两个丫环、更换了屋中陈设;并送春娇纹银百两,以及十余件金银、珠宝首饰。春娇攀富望眼欲穿,到了此时方才遂了心愿。

俗话说“得陇望蜀”,春娇恰是此辈。与裴怀玉厮混日久,这春娇便生发出要做长久夫妻的念头。这一日,二人又行私会,春娇便把不愿再做露水夫妻的话说了出来,怀玉闻言喜道:“我也是这个念头!回去我便休了妻子。只是你如何离开董博涵那厮?莫不如掏些金银与他吧。”

春娇闻言又喜又气,喜的是怀玉重情,气的是怀玉大手大脚,心想哪有闲钱送与博涵这个穷鬼。便将要设计除掉董博涵的话,对裴怀玉讲述了一遍,怀玉闻言心惊肉跳,却也知春娇性情执拗,想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便只好点头应允。

一转眼,时间到了道光元年(1821年)年底,苦力行放假,董博涵带着所赚五两纹银归家,春娇倒也柔情蜜意、百倍殷勤。哪知博涵回家后的第三天,董家深夜竟燃起一把无名大火来。春娇狼狈逃出,发疯般哭喊着恳求街坊邻里进去救人。怎奈火借风势、风借火威,将房屋烧得一干二净。

直到第二天清晨,众人才从火堆中救出博涵尸体,却早已烧得黑如木炭、面目全非。且说董博涵的娘舅见外甥身死,平素便风闻外甥媳妇行为不检,今见春娇逃出,外甥竟葬身火海,便觉其中必有隐情。因此,一纸诉状将春娇告上公堂,控诉她与人通奸并谋害亲夫。

开原县令刘雁杰闻听辖区出了命案,便带领衙役、仵作亲往中固镇查验。仵作验尸后称“尸体焦化严重,死因难断”,刘县令便命人拘拿春娇、怀玉到堂。一番严刑审讯之下,春娇、怀玉只认通奸罪名,却对害死董博涵之事矢口否认。

刘县令见怀玉只是懵懂色鬼,唯独这春娇却目光坚忍、面泛桃花,一看便知绝非善类。因此多次命人动用大刑,但春娇、怀玉俱是嘴硬不招。无奈之下,他只好命人暂将两人押入大牢。当晚,刘县令便在衙门口往返踱步、一筹莫展。

这时,推官张超近前宽慰县令早些休息,免受风寒。刘县令便将董博涵死因难断,春娇嫌疑最大,却苦无证据,恐怕此案冤沉大海等语向张超诉说一遍。张推官闻言,沉思片刻说道:“死因虽一时难断,但此类取象,似乎也可管窥端倪。”刘县令追问缘由,张推官继续说道:“若春娇害夫,必是杀死博涵后方才纵火灭迹!不如找两个动物,一验便知!”

刘县令便依了张推官之言,第二天将春娇、裴怀玉押至案发现场。刘县令又是一番审讯,春娇、怀玉仍抵死不招。刘县令恰巧见东院邻居家有两头毛驴拴在院中,便令衙役重金买下。并找来屠夫当场杀死一驴;又用柴草点起熊熊大火,将另一头毛驴也活活烧死。

随后,刘县令命仵作验看两头死驴异同。少顷,衙役近前回禀县令称:被杀之驴口中无灰,而被火烧死之驴则是满嘴灰尘。刘县令又命仵作再验博涵尸身,仵作查验后如梦初醒,回禀称“博涵口中无灰!”

博涵嘴中无灰,说明他在房屋焚毁前便已身死。到了此时,春娇早已惊得目瞪口呆,不等县令审讯,便如实讲述了杀死董博涵经过。原来,当晚春娇杀心已下,便置酒备菜与丈夫对酌。

妻子如此殷勤,董博涵受宠若惊,不知不觉间喝得酩酊大醉。春娇早就备好绳索,趁博涵酣睡之际,将其活活勒死。之后为了毁尸灭迹,她便点燃柴草将房屋烧毁,自以为瞒天过海、永无人知,却不想县令竟用两头公驴弄清了真相。

真相大白后,刘县令将春娇凌迟处死。裴怀玉因隐情不报、谋夺人妇被斩首示众。王婆则生受了六十大板,虽然尚有一口气在,却也落得个终身残疾的下场;随后,刘县令命人将两头公驴妥为安葬,并立碑记之。

至此,一桩清代杀夫奇案,就此侦破!

案后微评:“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人生在世,切不可将那眼前荣华富贵,认作是万年不拔之基。春娇以一己攀富之心,行狡诈、刻毒、害命之实,早已沦落成了蛇蝎美人,最终万人唾骂、名败身死,置身于万劫不复之地;而两头毛驴虽生为牲畜,却为博涵辨得死因、明了冤情,可谓重于泰山、死得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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