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料出版中的得与失:手稿影印篇
影印出版,乍一听,以为就是扫描或者翻拍后,将电子文件排成书稿就好了。其实也不是这么简单,较其他出版,影印出版有时需要更细心,有色彩还原的辨识、有释读文字一一核对,有时看到影印出版中偶尔会跳出释读的错误,其实这个一点都不奇怪,毕竟手稿的释读是一项特别辛苦同时还需要专业素养的工作,整体来说,手稿的影印出版一点也不比其他出版来得轻松。
要研究一个人,除了其作品,算得上研究史料的,除了其日记、书信和个人传记以外,还有个人手稿。电脑普及之前,作者交手稿到出版社是稀松平常的事,现如今作者一般都是交电子稿了,手稿也就物以稀为贵了。值得影印出版的手稿,或近乎文物,如元代郭畀的日记,即《元郭髯手写日记》,至今有700年左右的历史;或在辑轶、校勘、本事探源等方面有文献价值,如鲁迅手稿就是研究鲁迅的第一手资料;或具有赏心悦目的价值,如文人的手稿和书画家作品的影印出版,就非常具有欣赏的价值。当然,这些手稿在选题论证时候,大部分都因为其至少有以上其中一项价值才会被立项和出版。
当下,手稿出版的外延似乎也越来越大,比如钢板刻印的油印件,甚至早期珂罗版的书画、铅印字的初版本之类,都有被影印出版的,这些作品其实已经不算是手稿了,自然不在此文讨论之列。
当下影印出版的手稿,主要以文稿、日记、信札为主,兼及个人的题签、杂记或者手写会议记录之类。目前已经出版的鲁迅手稿全集,就是按内容分为“文稿”“日记”和“书信”进行手迹影印出版;题签方面,2018年1月中华书局出版了《启功先生题签集》,做得很精美,很受读者喜欢;关于手写的会议记录,2018年中华书局出版的《生活书店会议记录1933—1937》一书,就是以毕云程为主的手写的理事会、人事委员会和临时委员会的会议记录。
影印出版,乍一听,以为就是扫描或者翻拍后,将电子文件排成书稿就好了。其实也不是这么简单,较其他出版,影印出版有时需要更细心,有色彩还原的辨识、有释读文字一一核对,有时看到影印出版中偶尔会跳出释读的错误,其实这个一点都不奇怪,毕竟手稿的释读是一项特别辛苦同时还需要专业素养的工作,整体来说,手稿的影印出版一点也不比其他出版来得轻松。
曾经责任编辑过流沙河先生的《字看我一生(手稿珍藏本)》一书。这本手稿影印书出版后,我们收到不少读者来信,说其中某个地方有某某问题,可是因为是一本纯粹的手稿影印,页下或者文后也没有作者和编者注释,所以对书稿中个别地方前后不一致之处、对其中作者个别笔误之处,也没有作说明,这个是比较遗憾的。其实在审稿的过程中,也发现了个别字重复讲解且前后不一致,也感觉文章中个别地方有必要作个注释,但因为是影印出版,根本就没有办法作注,所以也就没有作这些工作。流沙河先生手稿一般是写在大8开的稿子上,原稿纸很大,不可能照原来稿子大小影印,于是就做了缩小,可是这个内容缩小了85%的情况并没有机会在文中和读者交代,这个也是对不住读者的,如果在书前写一个出版说明,或许会好很多。
出版《字看我一生(手稿珍藏本)》时,流沙河先生还健在,所以不存在手稿鉴别的问题。出版其他存世的手稿,还是要认真追溯手稿的来历,只有流传有绪的手稿,才不会以讹传讹。大概是2015年暑期,陈子善教授告诉我们,最新发现了郁达夫先生《她是一个弱女子》的手稿,内容比较完整,值得出版。这真是一个好消息。后来我们和家属联系后,才知道手稿存世的完整过程。郁达夫的《她是一个弱女子》手稿完成后,因故被留在了家里,70多年来,历经抗战和历次运动,最后手稿散落在犄角旮旯作为覆瓮之物,后来才被发现,然后得以面世。郁达夫手稿我们重在高仿,从尺寸到里面的色彩,强调的是高度还原。书稿由著名书装设计师周晨设计,书稿的前面插页中交代了原书的自然状态。出版后,书稿从尺寸到正文颜色,都和存世手稿差不多,雅昌印务也在色彩的调试和纸张的选择上下了不少功夫。这本书可以说是郁达夫手稿的高仿品,其几个亮点也值得一说,一是书稿中的正文分两部分,郁达夫手稿是竖写的中式“翻身”,这一部分从原来的;另外,我们又排印这部手稿,按照西式“翻身”放在后半截,一本书既有中式“翻身”手稿也有西式翻身的排印本。其次,周晨在封面设计上也花了不少心思,比如图书封面用蓝布,是江南女子旗袍常用料,书合上时候采用了塑料纽扣形式,打开书仿佛解开一件衣服。第三,我们还高仿了郁达夫的一枚版权印花,只是版权印花略小一点,我们适当放大,郁达夫有一枚印章还在郁家后人手上,我们在印花中钤印,也为本书赋予了更多收藏价值。
不过,是做一本阅读的书,还是做一件工艺品,在我们做一本影印书的时候,是一定要想清楚的,后来这本书在运输途中发生了不少纽扣裂开的事,这个也是我们前面没有想到的,比较遗憾之处。
梁思成的手稿《中国雕塑史》因为原稿不是毛笔书写,是一般的钢笔,写得比较小,并不好读。我的同事做了纸面精装本,也尽量去还原梁思成的笔迹,但钢笔字做影印出版,确实是吃力不讨好,因为笔迹淡了,因为纸张发黄,所以很难做出特别的效果。这个事到现在为此,我都一直在想着怎样去解决,前一段时间拿到另外一部手稿,也是钢笔字手稿,因为作者字比较娟秀,加上纸张发黄和笔迹渐淡,所以扫描后发现效果也并不好。要是为了好阅读,就必须字和纸张颜色反差大一点,但这样有没有完整地把手稿状况呈现出来,所以至今还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
前面三本手稿影印虽有不足,整体上说还是差强人意的。下面三部手稿的影印出版,我和具体的责任编辑在前期策划和编辑、中期的版式处理和成书前通过出版说明交代手稿情况等方面都是各有特点。
黄裳《前尘梦影新录》手稿,我们出版了手稿本与排印文字对照阅读的一个崭新本子。这本书的出版主要是基于《前尘梦影新录》手稿已经出版,但是线装定价很高且很难再买到,责任编辑很辛苦找到了作者家属,愿意重新授权,于是我们就想我们应该做一个什么样的本子呢?最后我们经过深思熟虑,决定做一个对照本。或者是上图下文,或者是左图右文,总之我们不想再单纯地做一本手稿影印本或者排印本,后来这本书我们也是请周晨做书装设计,排印出来后效果很好。
上面说到的对出版研究最有价值的是《生活书店会议记录1933—1937》,这个书稿2018年时候出版了一部,这几年中华书局上海聚珍的同事在一年一本地推出,这个是非常有意义的。上海韬奋纪念馆所藏的生活书店的资料非常丰富,有一本一本的会议记录本,还有后来生活书店同仁捐出的各种杂件,怎么通过分类出版来还原生活书店各个方面,这个是最考验馆里的专家和出版社编辑的。
戊戌年岁杪入职华文出版社,得到周立民兄的支持,在2019年我们出版了《第四病室(手稿本)》。巴金的手稿是用毛笔字写的,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一支毛笔,一瓶墨水,一叠稿子就开始了创作。因为开本比较大,加上巴金手稿都是毛笔书写,所以影印出版后效果比较好。书稿用布脊纸面精装,效果不错。
如前所说,手稿的出版,其实最难的环节就是辨识的是手稿的真伪。近几年,只要你到某些网上书店去搜寻,几乎个个名家的题字和签名都能找到,可是这些是不是作者本人的手迹,就不好确认了。曾经在做一本名家传记时,想在书前做一个插页,就搜寻到了名家的各种签名题字,然后打包发给他的后人确认这些题字的真假,后人回复说没有一件是真的。还有一次和郁俊峰兄在一个有名的排版厂看到一本郁达夫手迹,拿起来问其中一些字的真假,他也只能无奈地摇头。
除了不好辨识真假,还有就是影印出版还有著作权问题,比如有一部手稿虽然刘可凤老师、邢小利老师等都大力支持,但因为种种缘故,最后还是没有推出,比较遗憾。
在手稿编辑出版中,责任编辑最好见到原始的手稿,这样对手稿就有一个比较直观的感觉,后期色彩确定、撰写出版说明等就有了第一手资料,即要和拍卖图录一样,要说明原稿尺幅,否则把毛笔字缩小成了钢笔字,把泛黄的旧书印在雪白的新纸上,引起读者的错觉,这都是对读者极不尊重的。
要研究一个人,除了其作品,算得上研究史料的,除了其日记、书信和个人传记以外,还有个人手稿。电脑普及之前,作者交手稿到出版社是稀松平常的事,现如今作者一般都是交电子稿了,手稿也就物以稀为贵了。值得影印出版的手稿,或近乎文物,如元代郭畀的日记,即《元郭髯手写日记》,至今有700年左右的历史;或在辑轶、校勘、本事探源等方面有文献价值,如鲁迅手稿就是研究鲁迅的第一手资料;或具有赏心悦目的价值,如文人的手稿和书画家作品的影印出版,就非常具有欣赏的价值。当然,这些手稿在选题论证时候,大部分都因为其至少有以上其中一项价值才会被立项和出版。
当下,手稿出版的外延似乎也越来越大,比如钢板刻印的油印件,甚至早期珂罗版的书画、铅印字的初版本之类,都有被影印出版的,这些作品其实已经不算是手稿了,自然不在此文讨论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