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节特别企划｜不会讲故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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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中，家里负责讲故事的大部分时候都是妈妈，而忙碌又严肃的爸爸或许是那个「最不会讲故事的人」。但今天，有三位「不会讲故事的人」，想说一说他们与父亲有关的故事。
01
困在时间里的父亲
讲述人：阿木 （32岁）
三年前，父亲患上了阿兹海默症，也就是我们熟悉的「老年痴呆」。起初，我们的悲伤仅仅来源于父亲会将一切渐渐遗忘，直到我们在他眼中，都成为需要戒备的陌生人。后来我明白了，我们听过太多次这个病的名字，却几乎对这个病一无所知。
医学上定义，阿兹海默症（AD）是一种以隐匿起病和进行性发展的神经系统退行性疾病，以显著的记忆障碍和计算力障碍，尚有记忆、行为、语言等一切功能都会逐渐归零的临床表现。阿兹海默症主要表现为认知功能和行为障碍及精神异常等症状，是继心脑血管疾病和恶性肿瘤之后，老年人致残、致死的第三大疾病。
父亲的病情恶化得不算快，起初只是表现出健忘，或者把家里的东西放错位置。他那时还会轻松地和我们调侃，「看来老年痴呆也不过如此嘛，完全能克服！」但在患病第二年，父亲的情况开始急转直下，穿衣、进食都很困难，大小便也不能自理。他会在家中突然无来由地崩溃大哭，说一些我们不太能听懂的话，吐字十分不清晰，逻辑也很混乱。他脆弱得像个孩子，可不同的是，孩子在哭泣中逐渐建立起对世界的认知，而父亲的世界则在他的哭泣里渐渐坍塌。这种病的特殊之处就在于「长期反复」，痛苦不仅仅是生理上的，还有心理层面的，它会一点点吞噬一个人的记忆，直至抹去一个人在这个世界存在的证据。
父亲第一次认不出我们时，站在屋子中间无助地跺着拐杖，他眼中透出的是我从未见过的迷茫与恐惧。45岁的大哥红着眼睛拉住他的手，用这辈子我听过最轻柔的语气，告诉他「爸爸，我是阿源，你的大儿子」。父亲如有所感，逐渐安静下来，喃喃道「阿源啊，今年的桃子要上市了，我带你去买呀」说着轻轻拍了拍大哥的头顶。大哥的眼泪汹涌而下，父亲虽然认不出他，却还记得他最爱吃桃子。
年初，父亲终究没熬过冬天，离开了我们。在弥留的那几天，他意外地清醒了一段时间，他努力睁开浑浊的眼睛，扫视着围在病床前的我们，笑着嘟哝道「这回我可要把你们给记牢了！」
02
成为「女儿奴」的四年
讲述人：成桥 （36岁）
我喜欢女儿，妻子刚怀孕那会儿，我就每天祈祷一定要是个女孩儿。女儿的到来让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实和慌乱。哪怕已经把新手父母的无数本必读书熟读背诵，真真切切看到一个柔软的小生命躺在床上时，那些理论知识全都被狂喜和无措击成碎片，不剩多少能用上了。
我第一次抱起和小兔子一般大的她，紧张得不敢大喘气，又怕我的呼吸扑到她脸上会惊动她。所以我只能屏住呼吸盯着她看，等憋到极限了，再偏头猛换几口气。于是很长一段时间，家里总有一个戴着浴帽戴着口罩，全副武装抱着婴儿的男人……
身边很多朋友的孩子都是先会叫妈妈，可女儿先开口叫的却是「爸爸」。我现在已经无法形容听到这两个音节清晰地从女儿口中发出的时候，我是怎样的心情了，我应该是哭了吧。那一刻我觉得，我和女儿的缘分一定很深，我一定要陪伴她很多年，绝对不能让她早早嫁人！
出生在农村家庭，粗糙了三十几年的我，一直不觉得自己会有多么细腻温柔的感情，然而女儿的出现打破了我前三十年的「人设」。我经常独自带着女儿出去玩，为她拍照，再把照片冲印出来装在相册，写好拍摄的时间、地点、主题，收藏在柜子里，可能已经有好几百册了吧。我会带着女儿一起把它们翻出来看，指着上面或哭或笑的小女孩问她，「这是谁啊？」「是我呀！爸爸你真笨！」女儿说完又「咯咯咯」地笑起来。我们总是玩这个游戏，乐此不疲。
我这个笨爸爸大概已经整整两年没听到过「咯咯咯」的笑声了。是的，女儿四岁时因为一场重病离开了我们。我曾经以为我可以陪伴她很多年。
03
两个父亲
讲述人：晓勇 （ 50岁）
我有两个父亲。7岁那年，我被过继到亲生父亲的表弟家，从那之后我就改口叫亲生父亲作二伯。还是半大孩子的我初到养父家，也有寄人篱下的感觉。长大后我想了想，虽然我是个男孩儿，但那时候的心态或许就和林黛玉进贾府一样吧，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行一步路。但这样不自在的状态很快就过去了。养父母是真的将我视为己出，全新爱护悉心培养。
养父一家是那个年代的高知，养母更是琴棋书画信手拈来的大家闺秀。我的文学启蒙，就是她带给我的。养父还是个很有生活情趣的人，周末时总会骑着自行车前一个后一个，载着我和养母去放风筝、钓鱼、野餐……这是我一个乡下孩子之前从未想象过的生活。但让我觉得最难得的，是他们从未顾虑到我不是亲生却又沾亲带故，而对我表现出客气或纵容的态度，相反地，他们对我要求十分严格，小时候因为这个还没少和他们赌气。所以我始终觉得，我的童年并没有因为不在亲生父母身边而有丝毫阴影或缺憾，甚至因为身处在一个更开放、包容的环境中，我获得了更好的成长。
而还在乡下的二伯，也始终惦记着我。或许是因为对送走我这件事情总是怀着一点愧疚，他一直想方设法地弥补。条件不好时，他就省吃俭用，坐半个月唯一的一趟班车去看我一回；后来条件好些了，他就会给我带二伯母缝的衣服和鞋。我考上大学那一年，他又辗转几天，扛着一只家里腌了一年多都没舍得吃的火腿去我上大学的城市看我。我见到他的时候，火腿上滴下的油都浸透了他半个肩膀。结果因为宿舍根本没法放，他只好又扛回了老家。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背影》究竟动人在何处。
我无比感恩生命中能够有两个父亲，因为他们，我收获到了两份截然不同的父爱，一份细腻朴素，一份深泓宽阔；这两份父爱也让我在自己成为一个父亲后，更加明白该如何去爱。
世界上每一个成为父母的人和被父母爱着的人大概都是幸运且幸福的，能够有这样一段缘分和一个或者几个生命搭起深刻的羁绊，并从羁绊中见证自己生命的延续和传递，实在是太奇妙又难能可贵的事情。记得曾经看过一句话，「人生只有一次，爱与不爱下辈子都不会再见」。希望我们都能珍视并维系好这段缘分，这一生不给彼此留下遗憾。
明天就是父亲节了，别忘了为自己的爸爸准备一份礼物。小朋友也要记得对爸爸说一句节日快乐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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