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开“土王”迷信的老底
在中国农历中，每年在立春、立夏、立秋、立冬这四个节气﹙下文简称“四立”﹚之前，总有一段时间被称为“土王”。在日常生活中，迷信者对“土王”的重视程度远远超过某些节气。例如，他们往往不关心哪一天是“小满”，什么时候“处暑”，但是必须问清“土王”的日期。即使日历中只注明“四立”而未注明“土王”，但他们都知道从“四立”倒推十八天，就是“土王”开始的时间。在这段时间内，许多人不敢动土，不能修建，唯恐触犯禁忌招来不测之祸。
那么，“土王”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是在“四立”之前的十八天之内？又是怎样与人的祸福扯上了关系？下面就此问题予以讨论。
原来，“土王”是个文言词，它是“土王用事”的简称。“王”字在这里读第四声，与“旺”字是同一声调。当它读这个声调的时候，不是名词，而是动词。就是“称王”的意思，是指“称王”这一行为。比如司马迁写的《史记·项羽本纪》中，有“沛公欲王关中”这句话，就是说，沛公﹙刘邦﹚想在关中称王。而“用事”则是执政、当权的意思。例如《战国策》中就有“秦太后用事”和“赵太后用事”的记载。所以，“土王用事”的含义就是“土神称王当权”。
“土王用事”的概念从何而来？这与中国古代的五行学说有关。古人把土与金、木、水、火合称“五行”，认为它们是构成世间万物的五种元素，并力图将自然界甚至人类社会的一切现象都用五行的相生相克来解释。中医用五行配五脏，历算家则以五行配季节。春天属木，夏天属火，秋天属金，冬天属水。剩下一个土没处安插，于是就把一年的天数用5来除，得73．05，这个数字与一个季节的平均天数91．3125相比短了18．2625天。显然，如果使每个季节都让出18天给土去当权，那么属土的季节也就共有18．2625×4＝73．05天。这样一来，“五行用事”的日子在一年之内就“彼此均等”，五行与四季的配合就达到令人满意的程度。你看，春天是万物生长的季节，所以春天属木。木生火，而夏天象火一样炎热，故夏天属火。火生土，有夏秋之间的那个“土王”与之相配。土生金，金属工具象征着杀伐，而秋天正是草木黄落，收割庄稼的季节，故秋天属金。金生水，水与火相反，是寒冷的象征，故冬天属水。水生木，又轮到下一个春天。
五行与四季的配合在哲学上有了着落，那么在历法上如何体现呢？汉武帝时代颁布的《太初历》﹙后来改名“三统历”﹚正式规定：从立春、立夏、立秋、立冬这四个节气的日期时刻倒推18．2625天，作为“土王用事”的日期﹙该历原文将这一数据表示为分数，化成小数即18．2625﹚.此后，历代王朝的历法都把这个数据称为“土王策”，直到清朝灭亡都是如此。不过，有的历法如唐代的《开元大衍历》、宋代的《明天历》、元代的《授时历》却把“土王策”定为3．04368天，并规定从谷雨、大暑、霜降、大寒这四个节气的日期倒推3天多就是“土王”的日期。其实，这样算的结果与前面所述的完全一样。因为上述四个节气距“四立”相差15．2184天，加上这3天多，仍是18天多一点。
除了“土王用事”以外，古历还把“四立”的日期分别定为木、火、金、水的第一个“用事日”，这样就把一年中的每一天都纳入五行的范围。
应当看到，把五行与四季相配，并让它们轮流“称王用事”，显然是把五行神化了，是主观上的造神行为。这与原来朴素的五行哲学相比，无疑是个倒退。但是，许多迷信专家如道士和星相家之流还嫌不够，他们还要把五行鬼化。不但称之为“星君”，而且利用人们对命运的迷惘心理，捏造出“星君当值”时的各种禁忌，劝导人们“奉天地顺五行”以趋吉避凶。久而久之，信奉五行、重视“土王”便逐渐成为汉族的一种风习。
既然要信奉，那么“土王”的日子就必须准确，差一天也不行。但奇怪的是，从汉朝到清朝，历代的皇历所注明的“土王”开始的日期全是模糊量。这绝不是因为古人缺乏相应的计算能力，恰恰相反，由于“土王”与节气挂钩，能算节气必然能算“土王”。而节气的准确推算乃是中国历法的一项杰出创造，并且显示出相当高的数学水平。节气有“平气”和“定气”之分。在汉代，人们粗略地把一年天数的1／24作为一个节气，这叫“平气”﹙上文提到的“土王策”正是由平均计算而得﹚。后来随着科技的进步，人们发现太阳运行不均匀，“平气”的误差在春秋两季最大可达两天多，于是就采用新的数学方法﹙内插法﹚算出比较准确的交节时间，这叫“定气”。作为季节之首的“四立”当然也改用定气来取代平气。按理说，推算“土王”更应该这么办，就是以“定土王”取代“平土王”，从而避免出现一天以上的误差，给虔诚的信众们也有个交代。但是，无论是朝廷的钦天监﹙历算机关﹚，还是江湖上的术士们，他们从来没有提出过推算“定土王”的问题。反而墨守成规，死抱着平均计算的“土王策”不变，不管平气定气，一概从“四立”倒推整十八天算作“土王”的开始。这种以“模糊日期”糊弄人的舞弊行为居然延续了两千年，甚至连道教的“星君”也按模糊日期当值！这真是俗话所说的“阴曹地府鬼捣鬼，阳间世道人哄人”了。
近代以来，随着科技的昌明和人们认识水平的提高，“五行用事”的说教遭到越来越多的蔑视和反对。科学证明了，构成万物的是100多种化学元素而不是“五行”。四季的变化只是发生在地球的南北温带，而且南北半球的季节交替在同一时间内正好相反，北半球的春季就是南半球的秋季。更有讽刺意味的是，汉民与回民住在同一村落，但汉民信“土王”而回民不信，“土神”只好听之任之。所以，在1911年辛亥革命以后，除了民间出于骗钱的目的而编印的黑历书以外，由天文台编算刊印的历书就果断废除了“五行用事”以及其他各种迷信历注，只有二十四节气和月相能真实反映太阳和月亮的运行，具有天文意义而予以保留。这是中国历法史上的一次空前的变革。
但是，废除“土王”是一回事，民间人士信与不信是另一回事。多年来各种黑历书的继续流行就是明证。由于数千年的迷信观念对汉人的精神控制，加之人们对“命运”的无能为力，因而要完全消除许多人对“土王”﹙以及所谓“黄道吉日”﹚的信奉心理，大概还需要一个相当长的过程。但从历史的长河看，迷信角落总是随着社会的进步而缩小。宋代以前历书中的“八魁”和“天李”等禁忌早已被人们抛弃。现在，木火金水“四行用事”以及血忌、反支、灭日、没日等迷信花样在事实上也被人们抛弃。由此不难推断，“土王”从人们意念中消亡也只是时间问题。试想，“土王”日期的推算者都敢于捣鬼，这说明他们自己都不信，别人为什么还要诚惶诚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