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逼”一词起源及使用问题的一点浅见

辛丑话“牛”——“牛逼”一词起源及使用中若干问题的一点浅见

程相崧

“牛”，现在可以作为一个形容词，对人进行赞美。例如，“老兄，真牛！”但是，《辞海》中并没有这一义项。《辞海》中的“牛”除了当动物、植物、星宿和姓氏外，唯一当做形容词的义项就是“执拗”“固执”。其实在这里，“牛”就是一个缩略语，是“牛逼”的简化。“牛逼”这个词，属于同音假借，其实还有一个更为正确的写法。从前，“牛逼”单用的时候，只是一个名词。因为不雅，所以常写作“牛叉”。用作形容词，有“厉害”“嚣张”“出类拔萃”“超出常理”的意思，是最近这些年才出现的新义项。

有人认为，“牛逼”一词，最早出自于《老子》。理由是“玄牝之门，是以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一句中，“玄牝之门”一词，即为“牛逼”。这也是望文生义。因为，显然这句不能翻译为“牛逼是天地的根本”。这里的“玄牝之门”，指的是世界由无到有时候的那种混沌状态和神奇之力，表达了原初人的生殖崇拜。“牛逼”表示厉害的这些义项，实则是由“吹牛逼”这一俗语中延伸派生出来的。所以说它属于“派生词”。但跟英语的派生词不大一样的是，这里不是常见的加上前缀或后缀，而是去掉了一个前缀“吹”。所以，要说明这个词的含义，必须先弄清楚“吹牛逼”的正确意思。

有人也持不同意见，他们试图通过其他途径探讨这个词的意思。例如说“牛”是“拗”的通假字。“拗”有执拗、倔强、认死理的意思。王安石，当时的人便称呼他“拗相公”。再加上，有熟悉农田耕作的人考证说，牛拉犁子耕田的时候不会转弯。所以，人们便把“拗”，等同与“牛”了。牛，便被赋予了“强悍”“了不起”的意思。但是，“执拗”固然可以说成“牛脾气”，何以“执拗”就变成“厉害”“强悍”，变成了对人的赞扬了呢？

有人说“吹牛逼”是“吹牛皮”的误写，也有人主张，“吹牛逼”和“吹牛皮”是并存的两个词，只是流行的地域不同。历史学家顾颉刚就曾在文章《吹牛·拍马》中考证过，说拍马是以前西北游牧民族，见面都要拍拍马屁股，夸一声“好马”；而“吹牛”，则是以前黄河岸边有的地方用动物的皮革吹成气囊状用来救生。这种牛皮气囊，如果肺活量不够，断是吹不起来。但这跟“吹嘘”“自夸”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关系。而且，似乎也少了那份鄙夷、蔑视和戏谑的意味。又有人说，各地杀猪时候，都有“吹猪”的习俗，即把猪皮割开一个小口，往里吹气，使之鼓胀。人家能吹猪皮，他却能“吹牛皮”，自然“吹嘘”“自夸”得厉害。但这种说法，也有些勉强。如果骂人的“吹牛逼”是“吹牛皮”，那么同样骂人的“二逼”，难道也可以说成“二皮”了吗？

这种有些牵强的联想，倒是给人一种探索研究的方向，那就是北京俚语。“二”有傻帽、无能、窝囊的意思，在没有跟“逼”相组合的时候，就有“二货”“二杠子”“二百五”等语，基本属于京骂的范畴。跟“二逼”意思相近的，还有“傻逼”一词。可见，跟“吹牛逼”同时存在的，还有很多相同词根（某某逼）的词语，像“楞逼”。在这些词语里，“逼”，都是一个贬低人、侮辱人，表示戏谑鄙视的字眼。

例如，清代小说《九尾龟》中，就有“吹大话满口牛逼，露真情一箱石头。”其中还有对话曰：“他除了不肯花钱，还对着倌人乱吹牛逼，混摆官派。”由此可见，最地道的说法应该还是“吹牛逼”，而“吹牛皮”只是文明人的一种替换，一种婉语。因为，在一些北方俚语和通俗文学作品里，“吹牛逼”也被说成“吹牛胯骨”。这里的“牛胯骨”，自然是一种文明的替换语，但显然替换的不是“牛皮”。另外，还有民谣为证，曰：“泰山不是堆的，火车不是推的，牛逼不是吹的。”

“吹牛逼”这个词的产生，应该源于中国人传统中的生殖崇拜。这跟中国好多国骂都要问候别人祖先，涉及生殖一样，具有同样的文化土壤。为了避讳，那时候文明人之间，也常简略为“吹牛”。例如李伯元《南亭笔记》里就曾经说“翁叔平两番访鹤，吴清卿一味吹牛。”但是，有时在口语中，尤其对于讨厌的人，也往往故意不将那个字眼省去。例如辜鸿铭的《张文襄幕府纪闻》中就有过这样的场面。有人跟辜鸿铭说：“看一个督抚的才能，……就看他的幕僚秘书，即可知一二。”辜则回答说：“他左右秘书亦不必看，欲观今日省长的好坏，就看他吹牛逼不吹牛逼。”

可见，“逼”还是个骂人的词缀，像有些方言中的“某某货”“某某精”一样，带上之后，便有了一种蔑视和鄙夷。那么，“牛逼”何以就成了一种对人的赞美，并逐渐流行起来了呢？这恐怕跟社会风气和文化土壤有关。因为中国的社会，尤其当代社会，很多“牛人”，多带有吹嘘的成份，带有“忽悠”的意味，真假难辨，尤其经得起时间考验的“牛人”更是不多。很多成绩，也有一定水分，“七分实三分虚”，已经是不错了。我们赞美的时候，往往也只能称之为“牛逼”。例如，有人说“定个小目标，挣它一个亿”时，我们就会评价说，“真牛逼”。

当年，有个挺火的相亲节目，男士出场时候的背景歌曲，是一首外国歌《Can you feel it》。其中的那一句，中国人听上去却酷似“真牛逼嘞”。不得不说，跟那些不知是站台还是相亲的女孩，还有不知是豪橫还是二逼的男士搭配在一起，真可谓一个时代的缩影。我们用“牛逼”来赞美人的时候，多有调侃的意味，从程度上，态度上，也是有所保留的。我们在庄重的场合，对于德高望重、成就巨大的人，却不常用“牛逼”，而用其他词语赞美，就是证明。甚至，除了有所保留，还可以用在讽刺和否定的场合。例如，对于一个裸奔的家伙，就可以赞美说，“这家伙太牛逼了”。“牛逼”的这个意思，有点儿接近“牛逼哄哄”一词里的用法。

当然，随着词义的发展，这个词也越来越由贬义词向中性词转变。而且，还有变成褒义词的趋势。但是目前，它用作褒义词时，一般还是多简称为一个字“牛”。不过，这个“牛”除了由“牛逼”简化，还融入了其他词或意象中的含义。例如“牛市”“拓荒牛”，带有了蒸蒸日上，势不可挡的意思。例如，可以一边竖起大拇指，一边叫一声“牛”，这就不用怀疑，纯粹是赞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