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疫“情”——时间里的故事

        “下午就要转院,别来了。花开疫散,我去见你。”收到消息,李芳一刻都不能再等,开车奔向南山县。
        腊月二十三,送走学生和老师,校园里忽然空寂,门卫在检查各个楼的门锁,偶尔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年味儿越来越浓,不少店铺早早地挂起了灯笼,市政也在日夜不停地布置彩灯,欢欢喜喜,万家团圆。可她,还是自己过。
        腊月二十同学聚会,都夸她年轻有为,刚刚四十就成为东山一初的校长,人长得漂亮,工作又样样出色。酒酣耳热之际,她也觉得自己优秀。但酒阑人散,落寞依然,如同今天一样。
        她在想,如果当年要一个孩子会不会好点?
        前夫早已再婚数次,虽然未见幸福,倒也从不孤单。没心没肺地活着,可能更好。有时她不免恨自己。
        将上高速,李芳又看了看刚才开具的工作证明,虽然只是学校的公章,应该管用吧。再说,局办主任是自己同学,已经商量过了,真下不了高速,他再和南山县协调。
       新闻里不时播报疫情的最新状况,数字不断上升,她更觉焦虑。正月初六的疫情通报,让她确信就是他,尽管名字只是“张某”,但科室和职务同朋友说的完全一样。辗转查到电话,一直无人接听,只得发信息。
        晚上八点,回了短信:“多年未见,甚念。新冠肺炎一线,改天打给你。”冷冰冰的,让她失望。一夜无眠。次日凌晨四点,又一条短信:“我仍然记得,二十年前的白塔寺。”
        在即将到来的黎明,李芳思绪万千。一步之遥,差点他们就可以再次遇见。二十年前,自己忽然调动了工作,张扬也离开了东山县,来不及说声再见,从此天各一方,杳无音讯。紧邻的两个县,加起来不过一百三十万人,居然怎么也找不到。
        多少个黄昏,她怀念那顿简单的晚饭;多少个早晨,她重温山路上的如梦风光。“人生难得是相聚,总是别离多。”
        可十二年前那次,真是不该错失。2008年中秋,她和男友(后来的前夫)到海宁观潮,本打算婚后旅游,婚期在冬天,她决定提前出去。正确的抉择未必会有美满的结局。她坚信那天在观潮时见到的就是张扬,她已经喊出了口,他也回转了头,在目光短暂交汇未及确认的刹那,潮来了。男友拉着他向江边挤去,再回头,人潮涌动,不见故人。她甩掉男友的手,在人群中疯狂逆行,终是一无所获,反倒险些受伤。回去后她甚至自嘲,早几年这样的奋不顾身就好了。人不都该有次奋不顾身的爱情吗?
        这两天,关注南山县的疫情,倒比关注东山县还多,她浑然忘记了自己,希望是误测,希望他没事。
        还是确诊了,南山县第一例被感染的医生。她决定去看他。等红灯的时间,对着化妆镜又看了看,还好,虽然眼角有了细细的纹,但整体还不算差。
        近乡情更怯,过高速检测口时,她紧张得像躲避追捕的嫌犯,她自己知道当然不是因为“伪造”证明的缘故。市区进不去,测量了体温,登记了信息,她提前到大河路东口等候,转运患者的车在那里会简短停留,进行二次消杀。

路上空空荡荡,时间仿佛凝固,只有微风,蛊惑着初春的阳光。如果没有疫情,多美好的日子啊。可哪里会有那么多如果呢。

       车来了,一辆宇通大巴,前后各有车辆引导跟随,似乎是满满的一车,在转到青山路后果然停了下来。附近一辆早已等候的车上下来三个身穿防护服的工作人员,对车辆进行消杀。
        消杀开始前,有人从车上下来。像大光圈拍照背景虚化,张扬走进了她的视野。她要跑过去。他立即制止:“别过来!”戴着口罩,眉眼也不甚分明,但依然熟悉。
        “走吧,我没事儿。照顾好自己。疫情过了,我去看你。”
        李芳往前走,已有工作人员拦住,泪水委屈地流下,濡湿了口罩。她贪婪地望着张扬,要把他的眉眼再次刻进心里。
        他终于转身,阳光里留下一个背影和略带金边的轮廓。一句“你好吗”都来不及说,车已启动,只能朝着车窗挥手。
        回去的路上,李芳不觉想起那首词:“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  才始送春归,又送君归去。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
        道旁的石楠上一层新红,春暖花开,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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