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与归宿(二)
二,欲求。
打开世界地图,我们可以看到,大不里士位于现代伊朗西北部的阿塞拜疆省。由此出发,向北是外高加索地区;以此为跳板,向北进入俄罗斯,向西抵达黑海,向东则是里海大港巴库。大不里士西边紧邻土耳其,东边通向德黑兰,还可以一路向南,抵达波斯湾。这样的地理位置,造就了这座城市繁复的历史进程,政治事件和帝王英雄粉墨登场,而又迅速退场,走马灯一样,上演着一幕接一幕的荒诞剧。
大不里士的位置。
大不里士有着一个美丽的中国名字:桃李寺,它曾是伟大的阿巴斯哈里发,哈伦.赖世德的皇后的驻地。蒙古帝国横扫欧亚,数不清的历史名城毁于一旦,然而,欧亚大陆却首次处于同一政权的统治之下,丝绸之路彻底的被打通了。大不里士作为西亚丝路重镇,也成为阿塞拜疆地区的一颗明星,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大不里士集市开始兴建。
伊斯法罕,伊玛目广场,建于16世纪,萨法维王朝阿巴斯大帝统治时期。
大伊尔汗在伊斯法罕每天砍下四万颗人头,经历八代帝王,合赞汗立伊斯兰教为汗国国教,大不里士成为汗国首都。此后,世界征服者帖木儿横扫中亚,大不里士纳入其势力范围。他死后,子孙夺嫡,沙哈鲁成为最后的胜利者。黑羊王朝的伟大苏丹,“世界之王”贾汗沙,趁乱夺取大不里士,并以此为起点逐步占领了以阿塞拜疆地区为核心的广大土地。帖木儿王朝只好迁都布哈拉,并从此四分五裂,苟延残喘。贾汗沙英名一世,却葬送在同族的白羊部落苏丹乌宗.哈桑之手。哈桑仍然选择在此登基,继承大统。
大不里士,蓝色清真寺,建于15世纪,贾汗沙统治时期。
白羊王朝为伊朗带来暂时和平,萨法维家族暗中创立邪教,利用游牧人的无知与不羁,建立起绝对效忠于自己家族的军事化宗教组织,红帽军。经过五代人的苦心经营,伊斯玛仪一世在大不里士登基,取得大统。大不里士成为萨法维王朝的第一个首都。
四百年历史纷争,政权频繁更替,正是“尽珠帘画栋,卷不及暮雨朝云;便断碣残碑,都付与苍烟落照”,但大不里士的集市却一再扩建,生生不息,繁荣至今。时值正午,伊朗北部的天气炎热难挡,我们躲入凉爽的集市,趁此时机一探其究竟。这里的集市与设拉子和伊斯法罕的都不同,它没有设拉子的王者之气,也缺乏伊斯法罕的艳丽精致,其朴素外表之下潜藏着一股迷朦的历史气息。
大不里士,大集市,始建于14世纪,伊尔汗国统治时期。
密密麻麻的商铺,整齐的排列在两侧,勾画出错综复杂的通道。历史迷雾凝聚成排列整齐的穹顶,为摩肩接踵的顾客遮挡烈日,而商队旅馆和集市清真寺时不时的出现在最意想不到的角落。这一切都暗示着,这欲望交汇之所的不可捉摸。
商铺里的商品琳琅满目,各色香料来自南洋,小商品来自中国义乌,有来自印度的上好红茶,有阿塞拜疆老妇手工编织的毛袜子,也有伊朗久负盛名的波斯地毯,甚至还有神秘商人低调出售的古代银币。每一段回廊,建筑风格都小有改变,每一个拱顶,每一座市场清真寺,每一处商队旅馆都诉说着不同历史时期的商贸传奇。
终于,我们找到那段最古的回廊,此处竟没有了来路的喧嚣。质朴的砖石画出和谐的曲线,圆弧完美的互相切割、联结,勾勒缤纷多彩,却万元归宗的几何变化,象征着一切归于真主。
一缕缕阳光透过气孔安静的射入室内,四下寂静,烈日也不忍打扰,乖巧的服从于丁达尔效应,将阳光的身躯赤裸的舒展、呈现。
我们在一处细小的的茶摊前歇下脚来,主人奉上一壶浓郁的绿茶,配上一碟椰枣蜜饯和一碟厚饼干。小杯子盛出浓得化不开的茶水,其苦涩令人敬畏,只可配着蜜饯和饼干小口呷入喉咙。甜蜜试图化解苦涩,两种截然相反的味道在味蕾上冲击而后融合,竟能配合的天衣无缝。
一买、一卖,需求、供给,人流寻求的是欲望。辛劳兑换货币,货币又买来辛劳。买的一定曾是卖的,卖的也终将成为买的,流动的欲望才是市场兴旺长存的本质。王朝更迭,宗教纷争,爱恨别离,隐于其后的只有欲望二字。宗教依托王权兴旺,王权依靠宗教正名,这何尝不是一桩买卖?蒙古人血洗穆斯林,但在江山稳固之后,便仍然与地方宗教势力互相勾结,共同牟利。黑羊、白羊本是同根生,奈何存在巨大的利益纷争,相煎太急。隐忍五代的野心家创立邪教,利用其蛊惑人心,但一朝夺位,立即过河拆桥,另立正教。这正是,天下熙攘皆为利啊。
喝茶聊天,不觉日影西斜,光阴梦幻般穿梭,好似停滞,实际却飞奔离去。闲适、无为的一个下午,静静地感受时间的流逝,似被光阴温柔的抚摸。有的时候,欲望如此简单,然而闲适无为的代价却是年华白白的老去。
隐遁到一个鸟巢般大小的住处,
他无欲无求,
也不思念任何人。
他有一封写给每一个人的信。你打开它。
上面只写着一个字: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