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巷口的老杨树

密匝匝的单家独院区，有两条小巷，一条南北向、一条东西向，交汇口有棵老杨树。初见之，五层楼高，根虬叶荣，亭亭如盖。

炎炎夏日，鸟鸣树间，叶俏枝头，凉风飒爽。张家娭毑、李家嗲嗲、高家姥姥，王家媳妇、何家崽孙.....乘风赶凉，憩于老杨树下，家长里短，侃天说地，好不惬意；偏巷里，三五成群的孩童，呼朋引伴，你追我赶，汗爬水流，不曾驻足，活力如流。

祭祀时节，更是烟雾缭绕，火星子四窜。冬日暖阳，树叶褪去，婆媳们三三两两系绳挂钩，晒起腊鱼腊肉、被褥衣服，满树烟火，风景独美。

远亲不如近邻。谁家有事，从巷头到巷尾都闹腾了起来，左邻右舍相互帮衬打理，不分彼此，有时连锅碗盆瓢都被“动员”，派上用场。逢年过节，娶亲嫁女、迎来送往，拜年祝寿的络绎不绝；车鸣声、吆喝声、推杯换盏声……溢满了巷子，丰满了时光。

春夏秋冬，老人们常聚老杨树旁的人家，打打小麻将、小“偎麻雀”，小娱怡情，延年益寿。寒冬腊月，灯火可亲。人们准点围木柴火而坐，搬凳挪椅、递烟端茶，召开“巷委会”，不一会儿火苗润得张张笑脸红彤彤、人人身上暖烘烘的，直至夜深人散，拥梦而卧。

简单幸福的日子难免节外生枝。有户五口之家，在巷口开餐馆，孩子念书，夫妻二人忙里忙外，两位老人搭帮手，生意兴隆，客朋满座，还常占老杨树下的“地盘”，摊上几桌。

可近几年，先是老父亲罹癌而殒，后来女主人病逝。老杨树没了先前的生气。小店被关，儿子外出谋生，孙子在外求学，剩老母孑孓一人，昼坐墙角，夜伴孤灯，目光呆滞。院里落叶肆虐，一地荒凉。

“耿老六糖尿病，昨晚走了”“三麻子不走正道，被抓了”“张家娃儿考上博士了”“万家今天添了乖孙”……树下，传递着小巷的人世冷暖、悲欢离合。

时间就像远去的风帆，一闪，就过去了。走着走着，杨树下有些熟悉的面孔竟一个个“藏”了起来，没了踪影；曾经的小屁孩，已四散开去，征战在各自的旅途，热闹的巷口渐归阒寂。偶过之，只感故人渐少，新人愈稀；高楼迅长，老房闲置，小巷“空巢”，一切“似曾相似燕归来”，一切又“儿童相见不相识”。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老杨树没熬赢岁月的刀剑，而今浑身斑驳干枯、瘦骨嶙峋，只差最后的宣判。

有人说，世人慌慌张张，只为碎银几两。人或许到了一定阶段，才不再慌张，闲淡安然，最终如老杨树一样“留不住”，没入微尘不足道。

巷风习习，吹着那些看不见的失去和成长。而老杨树却在岁月中站成了雕像，永远、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