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宏伟 | 北魏高道悦夫人墓志考
高道悦及其夫人李氏墓志于1969年出土于德州。考古学界对高道悦墓志进行了大量的考据，而李氏墓志在面世近半个世纪以来却很少有人问津。经过考证，李氏墓志包含了大量有价值的历史信息，具有很高的史料价值。
录文
魏故伏波将军司空中兵参军高辉之太夫人墓志铭并序。亡考常侍使君以太和」中薨，虽先有铭记而陈事不尽，今以荼蓼重被，沉扃再阐，旧山停水，改卜漳东。因此动」际，追立志序，即镌之于上盖，取父天母地之议，故不别造铭石耳。」夫人李，顿丘卫国人也。显祖献文皇帝之内妹，元恭皇后之季姪，弈世联萃，官冕」秦汉。槩晋室东迁，因宦遂居梁国，乃数世淮左，皇化之初，始归桑梓。曾高播名于宋朝，」父祖彰德于后魏，行高器范，义重当时。祖，方叔，征东大将军，仪同三司，顿丘献王。父携」之，使持节都督冀、青、定、相、济五州诸军事，征南将军，启府仪同三司，冀、青二州刺史，彭」城静王。朝格既斑，非元氏不王，至夫人兄平始降为公，公珪璋特挺，轨宪出群，十岁登」朝，弘具瞻之美，立年居尹，布四方之则。及出牧本州，声溢京野，征还京，除尚书御史中」尉，转吏部尚书，迁尚书右仆射，又频二董师，所行克捷，封武邑郡公，食邑一千五百户，」乃躬启山河，身锡茅爵，即转世品，移授第二子谐。夫人，天聪令淑，识亮渊高，虑无不克，」庆必如规，及京王冀逆，贼乱燕赵，假起义兵，闚窃神器，百姓凶凶，咸相影慕，夫人虽知」二子雒阳，并非纲里要豫，识不成玄鉴事变，遂潜形默服，竟兔虎口，亮识之高皆此类」也。性柔顺而有妇功，敦人义而尚节俭，奉姑尽温清之养，事夫穷机敬之源，娣姒仰其」雍穆，尊卑器其德行，非唯太夫人之所重爱，亦是中外之所钦瞩。又能于妇工，妙善针」缕，裁缣裂綵，皆有制法，衣裘轨仪，罔不由出。几诞两男一女，辉十一而丁荼毒，及迳辛」苦，夫人抚训垂导，鞠养有方，纵孟母之徙里成轲，齐妪之戒勒文伯，终不能高其范趣」也。辉兄弟成人，始治朝宦，任禄既微，资供宁厚，方向舒展，謶詶万一。不图霜氛飘□，」暴彫蕊于夏叶，根柯始茂，乃无秋而摧落。春秋五十有一，以神龟元年岁次戊戌夏□」月十八日癸卯薨于信都城之武邑里，殡于西堦。粤二月辛亥朔廿日庚午，迁葬于脩」县之崇仁乡孝义里。痛因范之长湮，悲兰勋而永灭，謶玉质之有常，愿在泥而不涅。□」□石以图芳，冀流之于后世，陵千祀之有声，同造化而不绝，其辞曰：」□□□貌，系绪绵长，琼根绮散，宝叶芬张。三世仪同，一门五王，闺庭夙穆，训礼亢杨。察」□□□，□□敬姜，早婴厘独，少负孤孀。抚童诫后，规训有方，如孟徙里，如隽醊饄。辉蒙」□□□□□□□□才伸，□荫已收。魂魄外散，心历四抽，泪沾三夏，痛结九秋。鼓明戒」□□□□□□□崩神，望天呜咽。肌骨殇消，□惚磬竭，六府亡沈，五情沦灭。幽扃既启，」□□□堂，兰灯易尽，长夜未央。痛悽邑里，泪结邦乡，追号轨迹，式□□□。」息辉，字显族，伏波将军司空府中兵参军，辉妻赵国李氏，祖牟，本郡太守，父槐，州主簿，顿丘太守，兄孝怡，新蔡太守，中坚将军，镇东府长使行本州事。辉长息元雬，字士约，年八，约妹遵□年六。辉弟琳，字敬猷，年廿九，襄威将军员外散骑侍郎，琳妻清渊路氏，祖苌，本州主薄州都，父安和，督本郡，长息元直，字子信，年九，信弟仲言，字子正，年七，正弟叔贞，字子谅，年六，信妹字慎华，年八。辉妹字季令，适脩县□□□，前任城王府水曹行参军，祖欷同，州主簿，父盖奴，本州别驾，长息明泰，年七，泰弟德含，年三，泰妹止妃，年六。
考释
该墓志1969 年出土于德州市二屯镇胡官营村。墓志刊刻于北魏神龟二年（519 年）。志石长83 厘米，宽82厘米。志文共33 行，满行33 字，共1065字，每字界以方格。字体为魏书。李氏墓志在下，高道悦墓志在上，两墓志合为一盒“取父天母地之议”。
据志文可知，志主李姓，高道悦之妻，顿丘卫国人。《魏书》有载：“丘顿郡晋武帝置。领县四。”其中卫国县属之。志文载：“（志主为）显祖献文皇帝之内妹，元恭皇后之季姪”，显祖献文皇帝，即北魏献文帝拓跋弘，据《魏书·文成元皇后传》载：“文成元皇后李氏，梁国蒙县人，顿丘王峻之妹也……及生显祖，拜贵人。”由此可知，献文帝生母李氏为顿丘王李峻之妹，而志主之父是李峻之弟、元皇后李氏之兄，因此称志主为献文皇帝之内妹，元皇后之女姪，也就不足为奇了。“内妹”，此处应理解为舅舅的女儿。《魏书.文成元皇后传》又载：“后谥曰元皇后”，而志文中称其为“元恭皇后”，“恭”字应为后人尊称。“元恭皇后”之称也并非孤例，刊刻于北魏延昌元年（512 年）的《魏北海王妃故李氏志铭》中亦载“曾姑元恭皇后，伉俪高宗”。
志文曰：“槩晋室东迁，因宦遂居梁国，乃数世淮左，皇化之初，始归桑梓。”由此可知，李氏一族永嘉之乱后随晋室东迁，后又重归故里，究竟是何时北归，墓志无载，《魏书·李峻传》记载了些许线索，曰：“高宗遣间使谕之，峻与五弟诞、嶷、雅、白、永等前后归京师。”因此，明确了李氏一族北归的大体时间，据史书记载，元皇后本是拓跋仁的夫人，拓跋仁因谋反被赐死，后受到文成皇帝宠幸，拓跋仁死于北魏兴安二年（453年），而元皇后生拓跋弘于兴光元年（454年），随后拜为贵人，两年后（456 年）拓跋弘被立为太子，元皇后遂被赐死。李氏一族作为太子亲属，北归受封，应是情理之中，因此，李氏一族自梁地开始北归应在元皇后为贵人（454 年）至李峻封顿丘王（464年）此十年之间。
志文载：“祖，方叔，征东大将军，仪同三司，顿丘献王”，其祖李方叔，《魏书·李峻传》有载：“（李峻）父方叔，刘义隆济阴太守。”由此可知，志主李氏之祖李方叔，原为南朝宋济阴太守，而志文中所载的“征东大将军，仪同三司，顿丘献王”等wenwu____官职，应为因其女元皇后所恩封。志文载：“父携之，使持节都督冀、青、定、相、济五州诸军事，征南将军，启府仪同三司，冀、青二州刺史，彭城静王。”又载：“朝格既斑，非元氏不王，至夫人兄平始降为公。”此处所载志主兄李平便是研究李氏一族世系的突破口。李平，史书有传，《魏书·李平传》载：“李平，字昙定，顿丘人也，彭城王嶷之长子。”因此，志文中所载志主之父为“彭城静王”，并非空穴来风。除姓名、籍贯以及父亲爵位相同外，志文与史书还有多处相合，如志文载：“朝格既斑，非元氏不王，至夫人兄平始降为公”，对应此事《魏书》亦有记载，曰：“（李平）后以例降，袭爵彭城公。”志文中所提及的御史中尉、吏部尚书、尚书右仆射以及“武邑郡公，食邑一千五百户”也与《李平传》记载相合，可证史之实。有如此高度吻合的记载，可见志主之兄即《魏书》所载之李平。只是志文称其父为李携之，而史书中称为李嶷，不知为何。由此我们便可考证整个志主所在李氏家族世系。
志文接下来褒扬了志主的德行，主要分四个方面，分别是：天资聪慧、孝悌家人、精于女红、教子有方。特别是对子女的教育方面，志文专门有载，曰：“几诞两男一女，辉十一而丁荼毒，及迳辛苦，夫人抚训垂导，鞠养有方，纵孟母之徙里成轲，齐妪之戒勒文伯，终不能高其范趣也。”由此可知，李氏与高道悦育有二子一女，高道悦遇害时，其长子高辉年仅十一岁。志文以孟母三迁以比之，可见对其评价之高。
据志文可知，志主李氏卒于神龟元年（518 年），享年五十一岁，由此推算，李氏应生于北魏皇兴元年（467 年）。高道悦死于太和二十年（496年），因此，高道悦辞世时，李氏时年仅二十九岁。志文载：“（李氏）薨于信都城之武邑里，殡于西堦。粤二月辛亥朔廿日庚午，迁葬于脩县之崇仁乡孝义里。”由此可知，李氏最初葬于信都（今河北省冀州市），后又迁葬至脩县，（“脩”字已损坏，据高道悦墓志可知为此处应为“脩”）与高道悦墓志志文对比后可知，子女本想将李氏迁葬至原高道悦墓穴中，无奈高氏旧葬积水，因此便将李氏与高道悦一同“迁葬于王莽河东岸之平堈”了。时为神龟二年（519 年），此地为“脩县崇仁乡孝义里”。
高道悦与李氏育有两子，长曰高辉，字显族，官至右军将军，幼曰高琳，字敬猷，官至冠军将军、沧州刺史，封子爵。《魏书》与《北史》皆未载其名而仅用其字，通过此志文方得知高辉、高琳之名。
更为难得的是，志文最后详细记载了高道悦子女配偶的有关情况，并将其子女配偶的家庭主要成员也记录在文。通过对高道悦夫妇墓志的初步研究可以看出，仅高道悦一支就与辽东李氏、辽西李氏、赵郡李氏、陇西李氏等望族形成了联姻关系，窥一斑而知全豹，这便对我们了解南北朝时期门阀士族之间的联姻情况提供了珍贵的文献资料。
本文转自“中国文物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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