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来稿|别让香椿靠着墙,别让妈妈再担心
“这个城市夜晚的风很大,吹走所有坦荡与浮夸,你总是累的时候想家,孤独的时候想她。”
写这篇文章时正值清明,突如其来的思念让压抑许久的感情全部迸发,我只想用文字遥寄天堂,怀念我妈。
同时也希望周围的同学都好好去关心疼爱自己的妈妈,别等到孤独无助的时候连电话都不知道要打给谁。
和煦的春风裹挟着泥土的芬芳吹进了一座小院。
染着红油漆的铁大门将小院里的一方春色牢牢锁住,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一般,带给小院一份别样的静谧。
小院一角的香椿树轻轻地舒展着暗红色的嫩叶,随风慢慢摇曳。树下的老狗懒洋洋地把半个身子塞进狗窝,两只眼睛时开时闭,在柔柔的阳光里打着瞌睡。小院的主人趁着中午的闲暇都渐渐睡去了,唯独一个调皮的身影蹑手蹑脚地钻出妈妈的怀抱,企图从屋子里偷偷溜出来……
深挖记忆里的童年,这幅画面总会浮现在眼前,让我想起那个被妈妈打理得干干净净的小院,想起小院里的那几间老房子,想起墙角的那株香椿树,想起树下那个破旧的狗窝和那只慵懒的老狗,想起那无数个明媚温润的午后。也许时光把记忆描绘得太过美好了,才会让我不知不觉地把它封存在心底,而后时不时打开,嗅一下那缕清香。
我喜欢记忆里的那个小女孩——那个小院的小主人,喜欢她不停歇地动来动去,喜欢她傻傻的大胆。尽管妈妈常常呵责她:“你安分一点儿,女孩子是不应该这样子的。”
可她就是当成耳边风,她还是会去攀爬那株靠墙的香椿树,然后借力最结实的那个树杈骑上那堵院墙,接着顺着院墙登上不远处的东屋屋顶。天知道她有多爱这小小的屋顶、爱这里水彩般的景色。她可以站在这个屋顶上眺望整个村落,闻着香椿淡淡的特有的味道,等着夕阳慢慢浸没在村外的那条小河里。
这样的情况出现得多了,妈妈也便习惯了。轻声地喊她下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接住着她,一边慢慢将她放回地面上,一边提醒着她不要踩坏了香椿树枝上刚刚萌发出来的小芽,最后背过身去采撷有些已经可以食用的香椿芽,准备端上今晚的餐桌。
妈妈真的是我见过最蹩脚的厨师,她会做的菜寥寥无几,只因她自己喜欢香椿,所以在这个季节常做香椿炒鸡蛋或者焯水凉拌香椿。我也只是因为妈妈喜欢,才跟着喜欢上这两道菜。只是可惜了我的香椿树,本来可以在夏天生出好多大大的、茂密的叶子,到头来连给老狗乘凉都不够用。
后来,十岁那年,墙角的那株香椿树长得更高了,结果却突然被妈妈砍掉了。说是“突然”也并不突然,只是有一天小女孩在爬树的时候没踩稳跌了下来,头正好撞在狗窝的一个砖角上,大哭了好久,也流了好多血。
从此妈妈就再也没让她爬过树、上过墙,再也没去过那个屋顶。也许是因为太担心她,妈妈干脆把那株香椿树砍去了,以绝后患。再后来,十一岁那年,小院扩成了大院,老房子全拆了,家里盖起了大瓦房,水泥地覆盖了整个院落,什么树都没再种过。再再后来,十三岁那年……
妈妈突然住进了医院,好久都没回过家,每每我问起时,家里人都只是告诉我,妈妈得了胃炎,需要做个小手术。当时的我真的好傻,我没想过爸爸为什么总是回避着我,甚至不敢正视我;我不知道奶奶为什么经常抱住我,不说话,然后悄悄抹眼泪;我不明白为什么妈妈只是因为胃炎动了个手术,而当我再次见到她时她满脸憔悴、骨瘦如柴,却还是满脸心疼地望着我;我不理解为什么妈妈总是问我一些奇怪的问题:“如果一个小女孩的妈妈突然不见了,她会怎样……你说,如果你爸以后给你换个妈妈,你这么调皮,性子又倔,她会不会为难你……”所以有天晚上我忍不住把所有的疑惑都塞给了爸爸,他闷不作声,过了好久才喘了口粗气告诉我:“不是胃炎,是胃癌晚期……”我不记得那晚上我是怎样熬过去的。
九月四号上午的第三节历史课,平常的历史选择习题,但是我读了十几次题目还是不知道它在问什么,心思不知道飞去哪儿了,心里莫名的慌乱烦躁,手里冒着冷汗,抬头时正好看到走过来的班主任,又急忙低下头,却没想到被他叫出教室。
他皱了皱眉头,“你爸打电话说,”他尽量把语调调得平和,“你妈想你了,回家看看她吧。”……
当我冲进家时,拼尽全力喊了一声“妈!”然后仿佛全身的力量都用尽了,脊梁也被抽走了,蜷缩地跪在床前,仰头看着医生无奈地摇摇头走了出去,整间屋子霎时间被哭声填满,妈妈就这样偷偷地永远地离开了。
如今的我,离开了那个小院,在另一个城市求学。每到春天这个时候,我都会借着清明回家看望妈妈,走一走已经变成另外一番模样的村庄,回想着小院里的一幕幕往事。真想等我老了以后还可以找一处宁静的小院,留着几间老式的房子,种下几株香椿树。
不过,别让香椿靠着墙,别让妈妈再担心了。
文/薄其雨 编辑/且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