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野 （ID：赵野）
2013-08-14 17:46:25
春望
一
万古愁破空而来
带着八世纪的回响
春天在高音区铺展
流水直见性命
帝国黄昏如缎
满纸烟云已老去
山河入梦，亡灵苏醒
欲破历史的迷魂阵
二
永恒像一个谎言
我努力追忆过往
浮云落日，绝尘而去的
是游子抑或故人
春望一代一代
燕子如泣如诉
隐喻和暗示纷纷过江
书写也渐感无力
三
词与物不合，这世纪的
热病，让鸟惊心
时代妄自尊大
人民从不长进
羊群走失了，道路太多
我期待修辞复活
为自然留出余地
尘光各得其所
四
速度，呼吸，皮肤的声音
无限接近可能性
多年来我在母语中
周游列国，像丧家犬
等候奇迹出现
“鲤鱼上树，僧成群”
或一首诗，包含着
这个世界最圆融的生命
五
祖国车水马龙
草木以加速度生长
八方春色压迫我
要我伤怀歌吟
要忠于一种传统
和伟大的形式主义
要桃花溅起泪水
往来成为古今
2012
广陵散
一
日影压过来，鸦群似外套
此刻我感到了生命的寂寥
天空一片亡灵般青色
有如去年的生铁在燃烧
世界好静，虚无徐徐铺展
我还想弹一曲《广陵散》
这次人鬼同途，琴心合一
让群峰皆响，云穷水遥
二
琴弦泠泠，若石破天惊
琴弦铮铮，有戈矛纵横
北风从松下萧萧吹来
布衣之怒足以倾城
竹林早荒颓，故人已疏缈
山河满目，谁知我心焦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万里志空空，与光同尘
三
一个时代就是一种命运
鱼和鸟的当代史，深渊长林
世与我相违，危邦苦居啊
习习谷风吹我素琴
上不臣天子，下不事王侯
五弦里有归雁和醇酒
屋檐怨气冉冉，终有人
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
四
时辰到了，垂亡的辩证法
让这谢幕还算灿烂
余音袅袅绕行云流转
玉山将崩，天地也寂然
死不过一个概念，多么抽象
活着才具体，我已知晓
只可惜了这《广陵散》
如此曲调，竟会世再不传
2012
归园
一
半世漂泊，我该怎样
原宥诗人的原罪
像哈姆莱特，和自己
开一个形式主义玩笑
山水进入冬天
蚕蛹沉思起源
多年前，我一语中谶
成为诗歌不幸的注脚
二
O型血集体狂奔向
她唇上的闪电
萤火虫把美学课
讲到香帏深处
斜阳一次次失眠
历史如邻村寡妇
多年后，帝国的忧伤
红杏般开在墙头
三
画栋里的农业时代
和朱帘上的万古孤独
泛起阵阵霜意
让我哭泣
汉族就这样了
一切都在分崩离析
池塘上漂浮着
灵魂的剩余物
四
屠城的鸟绕着屋檐
寻找童年的楼台
高堂镜子早读出了
这场豪赌的结局
这个世界，我终究
要与你达成和解
我会谦卑地为这断垣
添加几片瓦砾
五
俱往矣，数天下兄弟
还在咫尺
每个月圆的午夜
还有清歌一曲
天上撒野，云端纵酒
归园做白日梦
蝴蝶飞过花丛
也是一生
2007
注：归园系安徽诗人周墙所建徽州园林，2006年底在此举办了“第三代人”二十周年纪念诗会。
江南
一
半座山柔光，整座城醉酒
一页书的抱负，白马红袖
钟声低空呼啸，南风奔走
乡愁迎头撞向晚的渔舟
彼何人啊，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万方多难中独上高台
天若有情，怜我昔年种柳
二
断垣残壁是历史说明书
燕子掠过朝代的脚注
亡灵布满开花的树木
江山寥落，曾经万里如虎
唐宋濯我缨，明清濯我足
极目回望，那些名字多虚无
沁骨的忧思梨花般飞舞
天际一叶帆，荒丘一抔土
三
如月的人儿倚着阑干
空谷来风，有我多少期盼
三秋桂子绕十里荷田
积雪的手臂让游子倦返
梅熟日听雨，天凉时望气
人民知晓物候和季节
万顷春水成了集体的心病
山还是山，好梦已做完
四
千里莺啼，绿红一片狼藉
无边风月写出满纸烟云
美人和草木没来由猛长
空气都享乐，这汉族的宿命
湛湛江水一往而情深
那么多悲悯，替苍生洗尘
时代与我谁会先沉沦
谁在长歌当哭，煮鹤焚琴
五
少年的形而上学，白头的臆症
一种相思宛如亲密敌人
二十年怀想，只为一首诗
几个词汇就滋养他一生
江南啊，人人都说江南好
记忆的樱桃，舌尖上的风暴
河流中的镜子泠泠作响
我抽刀断水，为这末世招魂
2012
雪夜访戴
兄弟，我终于到了你的门前，晨光熹微
兄弟，我穿越了整夜的风雪
昨夜我被大雪惊醒
天空满是尖叫的狐狸
我彷徨，温酒，读左思
忧从中来，心一片死寂
四周站立白色，惟有河水
在流动，有人的暖息
世道险恶行路难，兄弟
我想起你就在剡溪
岁月苦短，好多愿望都蹉跎
每一瞬都在成为过去
于是我穿越了整夜风雪
只为胸中一场快意
此刻雾还没散尽，露水欣然
草木在阳光下渐渐苏醒
我打开了整个身驱
应和眼前的每一寸天地
“情之所钟正在吾辈”
我终要与这山川融一体
兄弟，我突然觉得可以回了
遂调转船头，酣畅淋漓
如果你醒了，请打开那册书
如果还睡着，继续做只蝴蝶
生命倏忽即逝，悲风遗响
我要走向另一种记忆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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