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A089：此恨绵绵无绝期——读《逆光而行》

文/望月听雪

清晨的曼哈顿，黑夜与白昼交界的混沌里，东方刚露出一点灿烂的霞光，摩天大楼的灯火辉煌还在延续着最后的璀璨夺目，交相辉映间，城市的黎明总是分外妖娆。车穿过布鲁克林大桥，竖琴般的大桥钢索，静静的纽约东河波光粼粼中映照出大桥还未熄灭的余晖，沉寂在一片璀璨繁华中的星海如云般炽烈。

美国诗人哈特·克莱恩的著名作品《致布鲁克林桥》，“多少个黎明，从波光荡漾的栖息中，那海鸥一身寒气，用羽翅轻点并转动自己，散播骚动的白色光环，越过缠着铁链的港湾的海水，向高处扩建自由女神像。跨越海港，步步银光。你的臂膀托起了夜空。我等待着，在你的影子下码头边。只有在黑暗里，你的影子才会清晰。这城市炽烈的包裹都松开了，雪，已淹没了一个钢铁之年……啊，无眠如你身下的河流，飞跨大海，牧场梦想中的草地，有时席卷过最低微的我们，下降并以曲线赋予神一个神话。”

这样的城市里，三十五岁的陈致开一辆浅色保时捷，在唐人街有自己的茶叶店、餐馆、珠宝店，异国他乡里也算是小有成就了。清晨的餐馆里出现了一位清丽脱俗的东方女子June，清冷的性格让人不易亲近，却又沦落为一个洗碗工，身份与性子那么大的落差，直如其名，湘妃竹一般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裁生罗，伐湘竹。帔拂疏霜簟秋玉，炎炎红镜东方开。”June的中文名叫辛霓。直到一天，辛霓停留在一家老旧的店门前，细细打量一副用贝壳雕成的凤穿牡丹图。步入小店，花墙后转出的一位老人脱口直呼：“大小姐”，辛霓如惊弓之鸟一般落荒而逃，往事如烟，纷至沓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辛霓出生在镜海一座大宅子里，父亲辛庆雄早年混迹黑道，涉足毒品交易发家，因了黑道内的争斗，痛失爱妻，大儿子死于吸毒，二儿子失踪于绑架。痛失亲人的辛三爷洗心革面，从此只做正经生意，但早年的诸多恩怨情仇，怕随时伤及子女，对辛霓爱护有加。因此辛霓整日如笼中鸟、龛中雀，于日常学习上精通“礼乐射御书数”，于人情世故上如一页白纸，单纯善良，不谙世事，就像“楚门的世界”一样，踯躅于方寸之间，身处于斗室之中，随着她的长大，其心中的疑惑孤独无法排遣。其间有个太傅家教李正奇，授课间渐渐对这个懵懂纯善的小弟子有了慈父之爱，间或于书架里藏一本《夜航西飞》或是《傲慢与偏见》，而不是一味按照辛庆雄的要求不允许阅读文艺作品。李正奇最擅长的就是贝雕，可是好景不长，辛霓十三岁那年，李正奇得了肺结核，辛庆雄立刻给了他一大笔遣散费，恭恭敬敬将他请出了大屋，辛霓大哭了一场，哀哀戚戚的心绪持续了半年，师徒的情分虽短暂却深厚。之后过了两年，另一个如花的同龄女孩走入了辛霓的狭小天地。

一个晚春的午后，辛霓第一次见到尹青蕙，“桃花气暖眼自醉，芙蓉不及美人妆。”“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端的一个“临水照花人”，辛霓和青蕙活脱脱一对姐妹花，年龄相仿，自然打小孤单的辛霓绕着青蕙转悠。然而青蕙性子清冷，因了自己身份地位悬殊，心中愤懑，总是对辛霓爱理不理的。直到那天台风降临这个浮在万顷碧波上的蕞尔小岛，暴风骤雨中，青蕙独自滞留在逐渐被水淹没的车站上，辛霓央求自家司机去接青蕙，冒着被台风吹走的危险，司机将青蕙安全带回家中，一见到门口依偎等待着的小小身影，冷心冷面的青蕙终于被辛霓感动了，两人自此成为了形影不离的闺中好友。青蕙敞开心扉，将外面的大千世界、零零种种讲述给辛霓，甚至两人偷偷溜出去玩耍，终于辛霓第一次见到了大屋外面的朗朗晴空、花花世界，乐不思蜀。都说少年的情谊比金坚，可是为何命运又如此捉弄这两个如花般灿烂的少女，命比纸薄，之后发生的一切快得让人无法接受。祁遇川直直撞入辛霓已经乱成一团的生活之中。

这是一个复仇与救赎的故事，浓烈似火，美得璀璨绚丽，却也隐藏了不堪入目的丑恶。一场预谋的爱情，一段极致的人性救赎，在没有硝烟的战场上相爱相杀。“在和你白头到老之前，我愿陪你共赴深渊。”这是怎样的一句内心独白，无奈至深、凄绝哀婉。

辛霓命运的转折发生在十六岁生日那天。那天以前，她是笼中的金丝雀，空有美丽却没有自由，“愁心想似笼中鸟，四面风尘莫远飞。”只有那个和自己同龄的少女朝夕陪伴，“笼中日月且相依。”十六岁的生日，一桩隐秘的“意外”，将她推向了一个全然未知的未来。那之后，她遇到了生命里重要的人——祁遇川。他冷漠、孤独、神秘，像一只永不停歇的飞鸟，落入她这片静海，带来了一个多彩的世界。

爱情，总是这样猝不及防的到来。辛霓奋不顾身，一头扑入这烈火之中，固执地追寻着、守护着。她以为那就是幸福的终点。殊不知，早在她十六岁生日那天，那双暗中操纵一切的手，就将她编织进了一出无法逃离的剧本，命运的轮回逆转、父债子偿，冥冥之中早已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那光鲜亮丽的表面，如救命稻草一般抓住的一丝光亮其实被最黑暗的过去笼罩着，愈陷愈深，无法挣脱，直坠深渊谷底。

她说：当你一个人走夜路时，爱会变成脚前的灯，路上的光。

他说：等你走惯了夜路，你会发现你什么都不需要，你自己就是光。

这一生所有的际遇，都只是为了遇见你，“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真相却是残酷得令人发指，那些擦肩而过的际遇并不是偶然，而是一桩桩的阴谋算计，来自内心刻骨的仇恨。“两个十几岁的孩子，以爱为绳'绑架’了他们想要的目标，然后用五六年的时间，兵不血刃地报了仇，同时拿到一份天价的补偿，整个名仑集团。明明是天大的罪行，却没有任何触碰法律的地方，不可追诉，无从举证……”

辛霓与祁遇川的相遇相恋，那种“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找寻的执着，是否能经受住最磨人的摧残，心灵深处究竟是爱还是恨多一些，亦或是无法释怀的隔阂一旦形成，便如芒在背、如鲠在喉，无法摆脱？“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