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A341:人意迟迟日共长——读《民谣》
文/望月听雪
二十年的精雕细琢之后,才遇见这个故事,不同凡响的《民谣》书写了二十年,聚焦的却是一个少年短短几年的成长片段,而读者可能用了几日便读完了少年的这几个青春华年,在那个动荡散乱的大时代里,窥见了故乡的云、氤氲的水乡、少年的成长,还有那剪不断理还乱的乡愁,“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遮。”
“在漫长的书写过程中,故事的跌宕起伏早已化为历史的烟云,留下的只是琐碎的细节和无法复原的碎片。”我们看古风,看的是庙堂之高江湖之远,“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我们看民国,看的是风雨飘摇之山河、烽火狼烟、家国天下,“蹈海鲁连不帝秦,茫茫烟水著浮身。国民孤愤英雄泪,洒上鲛绡赠故人。海天龙战血玄黄,披发长歌览大荒。易水萧萧人去也,一天明月白如霜。”而我们看当代,明明离自己很近,十年、二十年,便已经有了无法逾越的鸿沟,只能在字里行间中体会那小桥流水人家。
“我坐在码头上,太阳像一张薄薄的纸垫在屁股下。河水从西向东流过。大船,小船,木船,机船,偶尔也有竹筏荡过。我爱听摇橹的声音,像八哥儿鸣叫。水面的宁静不是鱼儿的涟漪打破的,是最早有人到码头淘米的声响。淘箩在水中晃动,荡漾出夹带尘埃的米水。这时,有鱼儿过来了。你屏住呼吸,将淘箩轻轻沉入水下,鱼儿进来了,吮吸着乳白色的米水。不急,再过几秒,瞬间你将淘箩提出水面,三五条小鱼儿在米上跳跃。米水在河里散开时,如云如丝。”这种与大自然亲密无间的童年是如今的少年人无法体会的,那时的生活很慢,“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所有人的童年少年都是在如许流逝的时光里慢慢渡过了,不同的只是:你徜徉在放学补课路上,我流连在地头田野间;你入目均是高楼大厦、灯红酒绿,我满眼是绿油油的菜田或是漫天遍野的黄花堆积;你驾着兰博基尼飞驰在高速,我跳上牛车慢慢赶着往前走;你倏忽间便已千里之外,我悠哉悠哉着很久才跨过一个小村。“虫飞丝堕两悠扬,人意迟迟日共长。春草满庭门寂寂,数棂窗日挂空堂”的日子只能在文中得见,于是,带着向往与欣赏将这个如水般的散文小说细细品味,跨越时代的变迁见证那个时代的风土人情、田园诗意。
“鸟儿是没有故乡的,天空都是它们的世界。我和它们不同。我看着船儿向东向西,或者靠近码头。在后来很长时间,一九七二年五月的大水,让我觉得自己的脖子上挂着几根麦穗。记忆就像被大水浸泡过的麦粒,先是发芽,随即发霉。我脖子上的几根麦穗,也在记忆中随风而动,随雨而垂。”浓浓的乡愁在不经意间便一语道破了。“小说中的少年不是我,这部小说不是我的自叙传。最初他身上有我的影子,后来他在成长中影响了我。我读自己的初稿时,最初的感觉那个少年好像是我,再看又不是。我和他模糊了,我已经不知道是他影响了我,还是我影响了他。这二十年我是在和他断断续续的对话中返回或离开那座村庄的。”书中的少年自然不是作者,但画里画外描绘的所有,若没有亲身经历,如何能落笔如斯的真实,那一腔故乡的记忆如涓涓细流,缓缓的着墨挥洒下来,便是一幅唯美的山水画卷了,承载了一代人的平凡世界,那个少年便在这幅画卷里缓缓向你走来,面目从模糊变得愈来愈清晰,那个时代已不复存在,只能叹一句“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抛”,“阅尽天涯离别苦,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花底相看无一语,绿窗春与天俱莫。待把相思灯下诉,一缕新欢,旧恨千千缕。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时间拨回至一九七二年五月。依水而生的江南大队,漫长的雨水终于停歇,麦子发酵味道笼盖村庄,暗潮涌动于日常。码头边,十四岁的少年等待着了解历史问题的外公,江南大队的人们等待着石油钻井队的大船,然而生活终以脱离人们预计和掌控的方式运行。少年在码头边左顾右盼,在庄舍与镇上间游走返还,在交织缠绕的队史、家族史间出入流连。他于奔跑中成长,于成长中回望,回望里,记忆发酵,生长。历史老树的黄叶,一片片落入《民谣》的故事和人物,飘扬,旋转,飞翔。”历史的洪流推着小人物的命运随波逐流,被裹挟着经历跌宕起伏的人生,“笔者以故事中人与故事看客的双重身份,杂糅评点、抒情批判,岁月流逝中的碎片和碎片不断碰撞,显露出新的缝隙,而小说由此拼凑出一条真正能够进入历史的现实路径。这里有故事,但波澜不惊;它从历史走来,也脱胎于每个日常;散曲民谣中包裹着唱不尽的人事变迁与世情冷暖。《民谣》铺写一个少年的成长精神史,一个村庄的变迁发展史,一个民族的自我更新史。它以个体细微纤弱之小记忆,呈现时代的宏阔酷烈。”
“文体结构上,全书分为四卷和杂篇、外篇,借鉴《庄子》内篇、杂篇、外篇的篇目结构,赋予文本更高的文学延展性和阐释空间。语言风格上,《民谣》既可看作典型的南方写作的范本案例,纡徐宛转中有盎然水意,又将语言肌理摸得透彻入骨,形成绵密雅致的丰厚文本。叙述技巧上,少年到中年的多重视角切割,学生到知识分子的多种身份转换,建构文本到解构文本的多维叙述尝试,以具体而微的个人成长史角力宏阔酷烈的时代命运,重新探索自我与历史的关系,体现了小说以小搏大的磅礴野心。”“作者王尧为其首部长篇《民谣》准备了二十余年,藉此完成了他重建个体与历史之间联系的夙愿。”这是一种创新,如《清明上河图》的长卷一般,一笔一划刻画出了剧中人物和美景如斯,“树绕村庄,水满陂塘;倚东风,豪兴徜徉;小园几许,收尽春光。有桃花红,李花白,菜花黄。远远围墙,隐隐茅堂;飏青旗,流水桥旁。偶然乘兴,步过东冈。正莺儿啼,燕儿舞,蝶儿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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