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石传奇(第五章)

第五章  重头再来

民和的历史,可以上溯到夏商周时代,为古代西北羌戎繁衍生息地之一。秦始皇统一中国设置郡县,当时的民和属陇西郡管辖的西北塞外地,是黄土高原向青藏高原过渡的祁连山系的达坂山和拉脊山余脉,属于回族土家族自治县。

民和历史上产金,有金矿、沙金、岩金。因而,民和人有淘金的传统。马营镇马营村是民和县所管辖的,几个镇之中较大的村庄之一,外出淘金是村里的前途之一,因而马佐豪选择淘金,绝非偶然,当地人对淘金的故事都很熟悉,或许在他们看来,淘金是最容易发达的行当,除此,在这干旱的黄土高原上,还有什么能诱发他们无穷的想象力。

第一年淘金虽然吃了不少苦,因为挣到了钱,马佐豪对前途充满了信心。第二年刚开春,马佐豪便带着老婆孩子,还有自己本家的堂兄马佐雄,一起离开了老家马营村、马营镇,离开了民和,来到了格尔木,在黑三角作进藏的最后准备。

格尔木抓石头的风潮,时起时落,有许多人挣了钱,也有不少人丢了性命,还有一些人被抓进了监狱,马佐豪更坚定了淘金的信念,他刚到黑三角落下脚,老乡李俊便找上了门,在马营他就听说马佐豪去年进藏淘金挣了钱。李俊原本就是金老板,从去年起格尔木抓石头的风声就越来越紧,因而,他今年打算重干自己的老本行,进山淘金。他见马佐豪的目的,自然是向马佐豪了解去年去阿里地区的情况,也许他可以跟马佐豪一起去阿里。

马佐豪一五一十毫无保留地,介绍了自己去年去阿里的情况,从马佐豪嘴里了解到马佐豪确实挣了钱。李俊很快作出了与马佐豪一同进山的决定。有个同乡一块去对马佐豪来讲也是一件好事,有钱大家一起挣,有事大家还可以互相帮衬,有乐而不为?天下穆斯林都是兄弟,都是一家人。李家在马营镇和马家一样都是大家族,人口众多,而且李家家境比马家好得多,所以李俊小马佐豪近十岁,都敢出来做生意,当金老板比马佐豪还要早。

俩人约定了启程的时间,随便着进山挖虫草人的脚步,开着拖拉机一同出发了。

这是一个晴朗的早晨,天空飘满了一朵朵银灰色的蘑菇云,东方是一层层的霞光。当他们进入昆仑山后,东方的彩霞慢慢地变红变紫,大地开始变得灰暗、山川、戈壁失去了丰富的色彩与层次。

不一会,前方乌云滚滚,黑色的雨线开始落下,那边已经开始下雨,距离他们至少有几十里,好在刮的是东南风,这风会将那一片乌云越刮越远,他们用不着担心会淋雨,他们头顶的阳光,随着东南风的一阵阵过去。此刻越来越明亮。过了一会,前面落雨的乌云,就被吹得看不见了,阳光在天空灿烂起来。这就是山里的天气难以琢磨。

南山口,干沟,雪水河大桥都是他们熟悉的景象,他们沿着格尔木河边的公路一直往前,过了三道湾,便到了昆仑河,再往前就是纳赤台、青办食宿站。一路比他们想象的要顺利得多。

过了青办食宿站,已中午,他们决定停下来,吃点东西再赶路,架起锅刚煮好面片,马佐豪便看见从北面的山谷里出来了二辆车,到了路边,车停下了,下来三个人,似乎也准备烧火烤点东西吃。

这时,李俊过来告诉他,这三个人都是格尔木的出租车司机,一个姓王,叫王德森,专门收购抓石头人手里的石头,另外二个一个姓胡、一个姓杨,他们都和李俊打过交道。那个王德森海买过李俊手里的石头,抓石头的人很难发财,然而,这些收石头倒石头的人挣钱很容易,他们现在不仅收石头,还进山找玉矿,看他们这饿极了的样子,李俊估计他们进山应该有二天了,应该是去万宝沟找玉矿才出来。现在抓石头的日子很难过,三岔河白玉矿守备很严,抓到石头也很难带回格尔木,南山的哨卡,检查越来越严,很多抓石头的人,在山里就很便宜地将石头卖给了这些人。那个王德森是格尔木当地人,以前在法院工作过的,跟南山哨卡的当兵的很熟,没人查他的车,他们在这里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

马佐豪当然理解这些,干任何事都要扬长避短,自己没关系,无论是倒石头,还是抓石头,都弄不赢别人,现在这事与自己已没有关系,他让李俊赶快吃饭,吃了好赶路,倒石头虽然挣钱容易,不能进山收石头,收到石头也不知道卖到哪里去,这个钱自己挣不了,只能淘金。

虽然,李俊带了十几个人和马佐豪一块去藏北淘金,可他心里一直想着抓石头的事。

晚上他们到了西大滩歇脚,吃饭时,李俊又跟马佐豪说,现在许多抓石头的人,为了躲避宝玉石公司的经警巡逻队,躲避武警的检查,都在这西大滩落脚,住在这西大滩的几户人家里,在这找便车下格尔木,或是就在这里卖给格尔木那帮倒石头的出租车司机。

马佐豪能够理解李俊,始终忘不掉抓石头,虽然现在抓石头很难,而且风险大,但毕竟抓石头来钱快。因为带着老婆和孩子,当夜他们就在西大滩歇下了,没有继续赶路,夜里山里又下起了小雨,也预示了明日行程的艰难。躺在潮湿的帐篷里,马佐豪想了很多。

昆仑山,作为中华民族的祖山,它最大的特点就是一个字:“大”。总面积达五十多万平方公里,占全国总面积的二十分之一强,巍巍群山,戈壁茫茫,沼泽和盐碱地无边无际,它的高寒缺氧,不仅使人反应迟钝,更容易使人产生幻觉。而那光秃秃的荒山,变化无常的气候,仿佛可以让时光倒流,让人们回到史前的历史中去。

五月的山里,白天气温还好,入夜气温便骤然下降,瞬间就进入了寒冷的冬季,与此同时,时间与空间开始互相转换,人们从此心底希望能守住曾经体会到的那一份阳光的温暖,帐外毛毛的细雨,和随时可能响起的呼啸的寒风,总是会切断人们的思考,让人们的思维跟着风雨走,进入那被庞大的山体倒置的时空。

黑暗,在不知不觉中将低矮的天空压缩到了大山里,历史在夜幕下重新拉开,传说中猕猴与岩魔结合而繁衍的土著,出现在河流、湖泊、草甸旁…酋长们在巫师的引导下,祭祀天地、山神、河湖水怪,他们穿越昆仑山,进入中原大地。每当阴雨的夜晚,人们都可以看到不散的阴魂,在土著巫师的带领,骑着骆驼和耗牛,浩浩荡荡从夜空走过。

一个又一个新兴的部落,在强敌入侵或天灾人祸中,灰飞烟灭。在血与火的杀戮中,荒野重新归于平静。随着半夜的电闪雷鸣,停止的时间,仿佛又被启动,远方烈马嘶鸣,哄隆隆鸣响的战车,如同密布乌云,从天边滚滚而来,随着惊雷闪电的过去,他们又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昆仑山,以庞大的山体巨大的磁场,错乱了夜梦中人们的思维。他似梦非梦,如同是重新归来的历史,又有一层透明的水晶,将人们与历史隔开,但他们可以将眼前的一切看得真真切切,他们看到了远古的先人,在山谷中河流边,取奇石作工具,看到巫师用玉石琢成的牛羊,猪龙与上天沟通,祈求神的指示,看到部落的勇士们与强大的敌人,在战火中厮杀争夺玉制的神器,看到了中原民族千里迢迢,不远万里进山采玉。

玉这种被中国赋予神秘力量的美石,有着巨大的魅力,它让每一个与她打交道接触到她的人,永远都不会忘记,使她成为历史记忆的一部分,并将人们带入到那久远的记忆中去,带到盘古开天地的神话中去,玉出昆冈是文化,是历史,也是神话,它是中华民族的集体记忆,它深刻地影响了一代又一代人,从帝王将相,到黎民苍生,成了集体思维的一部分,没有人把它从大脑中抹去,也无法将她从人们的生活中剥离出去。

每次从中昆仑中穿过,马佐豪的夜梦中,总是出现许许多多以前从未想过的东西,梦到从小长到大,从来不曾见过的场景,在梦中,他甚至可以从哪个只有安拉可以到达的高度俯瞰整个昆仑山脉,从东昆仑到西昆仑山。从109国道到藏北高原,西昆仑南麓的改则,野马滩,红山达坂,克里雅山口。看到他日后即将要走过的路,经过的地方,以至他到了哪里之后,都有似曾相识,好像曾经走过的感觉。这次他终于明白了,确实见过,在经过昆仑山的夜晚,他会在梦中,在昆仑山过夜的黑暗之中见到它们。

这一切,既神奇,而又是这么自然,它们自然而然地来,又自然而然的消失,既是梦幻,又是现实,昆仑山伟大而神奇的力量,可以超越一切,改变一切,可以重演历史上的一幕一幕,又安全地将人们送回现实中,不留一丝的痕迹。

他突然意识到,他们去年淘金的地方叫羌马措,他们进山时停留了一夜的那条黑色的山沟,应该就在黑山头雪峰下面,在那里往都东看便是查多岗日雪山和冰川,他们的正北方的山峰就是红山达坂,翻过那座大山,再往前就是新疆喀什的克里雅山口,和田玉的主要产地玉龙喀什河,就在克里雅山口的下面,这是一条神奇的神启示的路线图.沿途盛产黄金和美玉,只有安拉能指示这条路,他应当感谢主的启示,他将勇敢地往前走,他对未来充满信心.

   因为跟着马佐豪一块拖家带口,走得比较慢,第三天早上才到可可西里,李俊改变原来打算和马佐豪一起去阿里改则的计划,他决定离开109国道,穿越可可西里去太阳湖.

太阳湖是传统的金场,每年都有不少淘金克去哪里,然而,许多人去哪里都是空手而归,很显然李俊去哪里风险很大,马佐豪竭力邀请李俊和自己一同去改则,自己去年刚去过哪里,那个红砂谷是一个不错的金场,自己找到哪里也是鬼使神差,全凭好运气,找一个好金场不容易,虽然路途遥远,最多再走一个礼拜就能到,总比花大量的时间在山沟里到处转悠,白白浪费时间好,如果李俊嫌自己走的慢,也可以先走一步,在改则等自己.

   李俊认为自己有足够的淘金的经验,太阳湖比改则要近几百公里,他相信自己的能力,肯定能找到好的金场.

   就这样,马佐豪和李俊在路边分手了,李俊带着自己的民工,开着物资堆得像小山一样高的拖拉机下了公路,由东向西,向可可西里深处走去。望着远去的李俊,马佐豪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如果不是自己拖家带口,带着老婆孩子,每天可以多赶一点路,可能李俊便不会与他分手去太阳湖,他们原本是商量好,一块去阿里地区的,在心里马佐豪多少有些自责.

   五月的可可西里,天气像魔鬼一样反复无常,一天可以下四场雪,一会风,一会雨,沼泽、滩塗、水坑、泥石流,是真正的原始的荒野。

李俊与马佐豪分手,是不愿把时间耽搁在路上,太阳湖虽然地处可可西里腹地,然而,路程至少比去改则的野马滩黑山,头少一半多。以马佐豪他们的速度去阿里,路上至少需要半个月,正是有着这样的想法,李俊在五道梁与马佐豪分手,各奔前程。

不过,事实上去太阳湖并非李俊想象的那么容易,他的二辆拖拉机行驶在冰雪开始融化的冻土上,过洼地,穿滩塗,一个接一个的沟沟坎坎,整整走了一整天,就没有一节平坦的路,下午五点多钟,天色已晚,到了七点多钟,四周已是漆黑一片,在一条小河边,他发现大伙东南西北连方向都没法弄清楚,此时,又下了今天的第四场雨。

李俊拿出了指南针,大致看了一下他们前面的方位,手下的民工提醒他,他们沿途都走在山洼里,昆仑山边,这种地方指南针都失灵了。

李俊知道这个道理,大山往往有磁场,指南针当然不可靠,他不过是随便看看而已,他想知道离开五道梁后,他们今天大概走了多少里。有的民工说大约走了一百多里,有的说不到一百里,他们整天都在沟沟坎坎上打转,绕过一片泥石流的滩塗,要走半个销售,过一条小河,车轮陷阱泥沙中又折腾半天,根本没走多少路,这无人区的速度,怎么可能和公路上相比?

李俊就近选了一块平地,让大家安营扎寨,烧火做吃的,今天就到此了。

颠簸了一天的大伙,每个人都像骨头架被拆散了一样,搭好的帐篷,吃了点东西就钻进被窝里蒙头大睡,实在是太累了。

第二天早上,李俊又早早地叫醒了大伙,做早餐,吃了拔起帐篷装车准备赶路,自己则到小河里去探路,看从那个地方过去才安全,水深的地方固然不行,遇到流沙的水坑更不行,拖拉机一下水就会陷进去。

一大清早,十几个民工在李俊的指挥下,折腾了半个多小时,两辆拖拉机才过了河,待他们登上了一个小土坡,李俊才看到,右前方大约十多公里处,有一个水网纵横的湖泊,在清晨的阳光下闪着鳞鳞的波光,那个湖应该是地图上有标记的库赛湖。如果那就是库赛湖,这说明他们昨天一天走了十多个小时,走了不到80公里的路,库赛湖距五道梁只有一百公里,而他们要去的太阳湖离五道梁将近500公里,前面至少还有400公里的路程。

李俊心急如焚,照这样下去,他们至少还有5天的时间,才能到太阳湖附近的可可西里腹地,这是他心里难以接受的。

鬼脸一般的可可西里的气候,一会风一会雨,难得有平静的时候,西北风带着雪山,冰川的寒气,刮在大伙的脸上像刀子划脸一样的疼,大伙捂住脸,顶着风往前走,没有人愿意多说一句话。

最紧张最不安心的只有李俊这个金老板,他不在乎这刺骨的大风,他只担心过了这样一道土坡后,前面的路是否好走,至少,他们选择的这个线路,无论遇到多少沟坎,都要最终能走过去,每一条溪流,每一个山梁,每一片沼泽,每一道泥石流冲击扇面,对他来讲都面临着一次选择,如果运气不好,他们绕来绕去走了二个小时,却面对是一条无论如何车辆都过不去的巨大的堑沟,或巨大的乱石滩,只能原路返回,另选一条路。

事实上,这高寒的无人区,根本就没有什么路,他们所谓的路,只是他们自己心里这么想,这样走可以行得通,每一个沟坎,都让李俊悬起了心,他不能将时间浪漫在这路上,十几个民工,每天他要二千多元的开支,他无法承担这来来回回折腾产生的巨大损失,粮食、油料、人员的工资,每天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他从早到晚都在给真主祈祷,别让拖拉机掉进泥沙坑,别让拖拉机陷入泥泞的沼泽,别让无名的乱石岗挡住他们的去路,别让他们走了半天,走进了绝地,被迫返回头,他的那颗紧张的心,从早到晚都悬在胸口,只有到了天黑,开始安营扎寨,他的心才会放下。

无人区,对淘金客而言,就是不知道随时会出现什么意外的地方,没有人知道前方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没有人知道自己这一趟是凶是吉,淘金是地地道道的冒险的旅行,自打踏上这条路,一切都不再由人作主,一切都靠运气。

作为民和马营镇,马营村大户人家的李俊,有着常人不具备的冒险淘金的素质,虽然他比马佐豪年轻将近十岁,可他有着天生的冒险意识,李家的历史,李家的祖辈,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了他,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成功细中取,富贵险中求,青海人淘金的历史有多久,他马营村李家的淘金史就有多久,人们常说地处青藏高原边缘的民和“八条大沟九道山,两大谷地三大恒”耕地的缺乏,一年只能种一季小麦,让许多民和人走上了淘金之路。

童年时代,他就听说过可可西里,阿尔金山遍地是黄金,还有解放前,曾经统治过青海的军阀马步芳的黄金屋。他的爷爷那一辈,就是马步芳强征的淘金的沙娃,也正是因为如此,到了改革开放之后,知道昆仑山里金矿大体位置的老人,开始一声不响地带着儿孙进了山,找到了从前的金矿。

就这样,在那一批老人的指点下, 当代人重新回到了昆仑山中,这条消息在地下传播了多年,一传十,十传百,最终成千上万的民和人进入了昆仑山,重启了当代民和人淘金的历史,十多年来,昆仑山一直是淘金人才涉足的世界。

李俊虽然年轻,除了抓石头,已有了三年的淘金史,昆仑山中的野牛沟,以及玛沁雪山,星宿海这些传统的金场他都去过,越来越多的淘金客,让各个金场人满为患,正是因为如此,他想到了传说中遍地黄金的可可西里,阿尔金山,他相信自己身上,所具有的淘金的细胞,可以帮助他用鼻子把地下的金子嗅出来,因而,虽然马佐豪在改则的黑山头附近找到了富金场,他也没有随马佐豪一块去,可可西里遍地黄金,他一定能找到金矿,他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相对于以前没有当过金把头的马佐豪,李俊对山里金矿的消息,比马佐豪要灵通得多,他去年在黑三角,虽然是抓了一年的石头,也没少给淘金客信息费,正是这样,他才敢第一次就自己单独带着民工进入可可西里,去寻找那遥远的太阳湖,他手里有一张手绘的地图,从五道梁开始一直向西,经库赛湖南面,一直穿过卓乃湖,从可可西里湖北面穿过西昆仑的布克达坂峰,再往前走大约100公里,就到达了目的地太阳湖。

这张手绘的简单的路线图,给他自信,也是他成功的保证,他拿着这张路线图,在无人区走了四天,最终到达了河流纵横,到处都是水域沼泽的太阳湖附近,见到了二个低矮的帐篷,有人已经在他们之前到了。

李俊没有靠近那俩只帐篷,而是沿着沼泽拐向了南面,在与对方相隔一里多的地方停下了车,大伙纷纷跳下了拖拉机。

李俊下了车,到车后从拖拉机上扔下了铁锹、水桶、筛金的床子等简陋的淘金工具,走到离拖拉机二十多米远的一个低洼地,用脚在已经化冻变得松软的砂石地上,画了一个一米见方的框框,让两个民工立即试挖。

几个民工立刻上前帮忙,由于憋了几天的劲,几个民工手脚麻利地刨挖起来,因为,这里海拔接近5000米,十分钟后,这一帮人立刻气喘吁吁,挖不动了,旁边的民工见了,立刻上去替换了他们。

就这样,换了二次人之后,一个一米深的砂石坑出现在了眼前,下面就是永久的冻土了,不能再往下挖了,这时,两位在一旁的水坑里筛洗砂石的民工,也停下了手脚。李俊向前近了两步,俯下身用手在筛床上划了划,两位民工兴奋地叫了起来:“见金子了!见金子了!”

大伙马上围住了水坑,李俊暗暗地笑了,示意大家别嚷嚷,今天就到此为此,一路上大伙都辛苦了,先找合适的位置把帐篷搭好,安排一个人去找干净的水源马上开火,蒸馒头,煮面条,吃了休息,明天正式开工。

第一个探方就见到了金子,李俊心里别提有多开心,然而他知道,自己作为把头,金老板,要沉得住气,不可喜形于色。

趁着天色尚早,他吩咐完大家各干各的活之后,这才决定到不远处的那连个金窝地看一看,看看那些先来的人究竟淘到了金子没有,也算是与这两个邻居打声招呼,套个近乎,说不准还是同乡,在这里可以互相有个照应。

绕过一个低洼地,跨过二个土坎,沿着沼泽向北走了几分钟,李俊就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二顶低矮的帐篷,以及帐篷的下方十几米处的三个年轻人,二个坐在沙坑旁,一个站在沙坑里,正在干活。

对方见到李俊朝他们走去,停下了手里的铁镐,望着他走到沙坑边,李俊首先同他们打招呼,三个年轻人都没有说话,沙坑里的小伙子,抬着头警惕地望着李俊。

李俊友善地上前,作自我介绍后,坑边坐着的两位年轻人才起身朝李俊点点头,似乎明白了李俊的友好态度,李俊指着身后的自己的民工告诉对方,那是他的人,刚刚到这里,对方一个个子不高,身材有点瘦,满脸皱纹的年轻人,告诉李俊自己叫穆沙,他们二个帐篷是一起来的,前天刚到,都是化隆县的老乡。

李俊告诉他们,自己是民和人,希望以后在这里大家能够相互关照,穆沙却说:“我刚才看到了,你们有十几个人,在这里不用担心有人欺负你们。”

李俊却从对方的话中听出了问题,笑着追问道:“难道这里还有人欺负你们吗?”

于是,站在沙坑里,那个看起来胆子最小的年轻人,叽哩哇啦地讲开了。告诉李俊,他们今年是第二次来这里,从去年开始,到这里来淘金的人就很多,今年更多,这刚五月初,仅他们这二天看见的就有十几伙人,人多的地方就有强人,去年那些人,就在这里强占金窝子,几乎天天都有发生。

通天聊天,李俊了解到他们是打伙来淘金的金农,五个人一伙,十个人能一起挖二个沙坑,最后分账,他们只说有强人抢窝子,没有讲格尔木市政府,矿管局来这里罚款,收缴金子,说明这里的强人特别凶。

淘金客,无论挖了多少金子都说是一碗面片,因此,李俊没有问他们挖到金子没有,只是说他们彼此挨得这么近,有事可以互相关照,对方听了连连应承。

“是的!我们可以互相关照,人多就不用怕谁了!”

就像化隆人所说的那样,这二年来太阳湖淘金的人,越来越多,李俊每天都能看到,三三两两的拖拉机,吉普车来到这里,很快,到处都可以看到淘金客的帐篷。白天,开始有人,三天两头地来瞧他们的沙坑,看他们创挖。李俊自然明白,这些人就是那不怀好意的强人派来的。他们在各个帐篷之间,窜来窜去,走到哪里,哪里的气氛便紧张起来。

为了迷惑那些人,李俊特意将四个人一组的四个沙坑,减少了二个坑,而且,每个坑只有两个人,白天干脆让大伙睡觉,晚上天黑之后,再偷偷摸摸地挖,以便掩入耳目。一个金窝子,到底出金多不多,只要看那坑里的淘金客,是不是没日没夜的干,拚命地干那肯定出金很高,这迟早要带来麻烦。化隆人说人多就会有强人,在李俊看来其实人少更不安全,淘金客丧命的事,多是在偏僻的山沟里,那怕只有你金老板一个人,带着人马在山里,风险都是无限的大,淘金客,民工将金老板、金把头埋进沙坎里的事,每年都会发生,有的人甚至刚挖到了金粒,还没爬上沙坑就被同伴活埋了。这昆仑山,这可可西里无人区,其实、就是无法无天的地方,想发淘金的财,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当一个金老板,还是需要一点真本领的,并非是人人都有资格做金老板的。

李俊虽然年轻,却也是在金道土混了几年的老江湖,见多识广,什么事情一看就明白,那天他去化隆人的帐篷,化隆人说他们来了十个人,李俊只见三个人,而且干活一副漫不经心,磨洋工的样子,李俊就知道那些人夜里肯定在干活。没几天,李俊就从手下民工的嘴里,听到那边半夜也在干,晚上无风的时候,他们在沙坑里都能听到,那边传来的刨砂石的响声。

在这千里无人区,淘金客能否淘到金子全凭运气,有了好运,还得小心翼翼,别把好运弄砸了,否则,带来的将是一场灾难,每天他们都是偷偷地挖,好坏都不敢声张,随着大量的淘金客的涌入,格尔木市政府,地矿局的执法人员,随之也来到了这里,执法者的到来给淘金客增添了更多的麻烦,也使得这里显得更加混乱。

这天中午,随着狂风的刮起,西北的乌云泰山压顶般滚滚而来,整个昆仑山脉很快便压在了乌云下面,就在这时,东西方向突然响起了拖拉机的轰鸣,十几辆拖拉机慌不择路地在荒野上,奔跑起来,李俊见此,立刻让大家拔起帐篷,摇动起拖拉机,东西还没收拾完,便开着拖拉机就跑,那个地方地平,车好走,就往哪里开。

在狂风乌云下, 整个原野乱作了一团,不一会,五辆格尔木市政府的执法车出现在,布克达坂峰方向的旷野上,淘金客四散而逃,他们都是非法采金,被抓到挖到的所有金子都会被没收,每人还得交5克金子作为罚款,淘金客们只能拼命地跑。

顷刻,暴雨落了下来,大多数人都逃进了四周的山里,也有一些不走运的家伙落到了执法者的手中,如果不是暴雨下得快,阻止了执法人员的吉普车的追赶,恐怕被抓到的人会更多。

暴雨,紧紧持续了二十分钟左右,那泰山一般高大的乌云,便被大风吹到了可可西里腹地的中央山脉的上空。

这些执法人员通常不会在这里过夜,他们抓到一部分人,掳走了二辆拖拉机,踹毁砸烂了一些帐篷之后,便向可可西里湖方向去了。

李俊他们天黑前返回了沙坑,每个人都被那场顾不上躲藏的暴水,淋了个透湿,更糟糕的是,他手下的一名20多岁的小伙子开始发烧。在这高寒缺氧的无人区,如果患上感冒,那是一件要命的事,如果不能及时注射打针,第二天感冒就会转变成肺气肿,用不了多久便会死去,得了肺气肿就无药可治了,正因为如此,大家非常紧张,通常遇到这种情况,金老板都会连夜将病人,送到紧挨着可可西里的西藏的治多县,到哪里去抢救,这一去一回至少要二天的时间,病情严重的话,还要在那里住院治疗,这无疑要耽误不少的工,大家都望着老板李俊,看他如何处理,此刻,到底是在还是留下,而且这个小伙子还有一个叔叔也在,叔侄俩都在给李俊打工,处理不好,会带来大麻烦。

虽然,下午大伙刚淋了暴雨,执法人员追赶时又出了汗,躲在山里半天又受了凉,感冒是一件很容易发生的事,细心的李俊,还是决定先观察一晚再说。他觉得这个小伙子体质应该不错,且今天没让他干多少活。不应该那么容易感冒,他怀疑对方的头痛应该是高原反应,小伙子以前没有进过可可西里,今天执法人员的追赶让其过渡紧张,而紧张和激动都会诱发高原反应。于是李俊从自己的备用包里,取出了防止高原反应的“安乃近”,让小伙子吃了二片,躺下静养,他们好不容易来到这太阳湖,还没有挖到多少金子,他们不能就这样走了。

为了淘金,因为怕误工,李俊作了这样大胆的选择。他很清楚,如果对方的头痛确实是因为感冒引起了,他耽误了二天的看病的时间,就意味着误了对方的性命,且对方的叔叔就在这里,他是推卸不了自己这个老板的责任了,如果对方因为延误治疗死了,对他来说,那将是一笔巨大的支出。作为同乡对方的家人,不会跟他扯皮,也不会去打官司到法院去告自己,但他肯定要付出一笔钱,安抚对方的家人,这笔钱大约为一万五千元,两辆新拖拉机的价格。

穷人的命不值钱,无论在哪里都一样,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亘古不变的,李俊雇佣他们,每天支付30元的工钱,到了秋天,如果挣了钱,每人还要给百分之一的提成,这就是他们所得到的全部,一个小小的感冒就能要他们的命,这也算是老天对他们的惩罚。因为,他们不属于这里,他们是外来者,虽说这里是无人区,实际上,从古到今,这里都有藏民生活,他们或是放牧经过这里,或是在山里挖洞,与棕熊、雪豹为伴生活在这里,他们同样会感冒,但他们已适应了这片高寒缺氧的土地,不会因为感冒而得肺气肿,不会因此而丢掉性命。

正因为这是藏民的土地,他们对待这地下的金子的态度,也与外来的淘金客们不一样,他们认为金子是老天赋予土地的财富,是土地的一部分,他们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他们爱这片土地,敬畏这片土地,所以,这附近的藏民们虽然破衣烂衫,蓬头垢面,生活际遇比淘金客们糟糕十倍,但他们绝不挖地下的金子,他们相信一切都有灵,人们所做的一切,神都看在了眼里,他们贫穷,但他们没有追逐财富的狂热,他们活着的最大愿望,是有一朝一日,可以带着自己和乡亲们积攒的财富,去拉萨朝圣,然后,将所有的财富都捐给寺庙。

茫茫的无人区,因为淘金客的到来而躁动。狂风,每天一遍又一遍地刮过这片土地,积雪渐渐地融化,沙尘暴又一次次地刮来,它带着迷茫茫的黄土,遮天蔽日,将大地山川,河流统统吞食。

在沙尘暴刮起的日子里,淘金客们尽管不能干活,躺在窄小拥挤的帐篷里,仍然做着淘金的梦,每一个淘金客都是十足的赌徒,他们赌运气,赌人生,有的人因此赚得盆满钵满,有的人为此丢掉了性命。

哪位吃了李俊给的“安乃近”的小伙子,躺了两天也没有好转的迹象,李俊心里越来越感到不安,忧心忡忡,他只能祈求真主保佑,两天已经过去了,若真的是患上了感冒,现在去治多县也来不及了,眼下的一切,只能由安拉作主,由主安排。他淘了几年的金,前年就遇到手下死去的事,希望这次再也别遇到。

有人察觉到他内心深深的不安,安慰他说;北面化隆人的那两个帐篷也有人倒下了,好像也是高原反应,一直没有送到医院去,李俊只有默默地听着,但愿俩人都是高原反应,第二天一早,李俊还过去看了一下,了解一下情况。

结果他发现对方的情况,要比自己手下的小伙子情况糟糕得多,对方躺在地上,不仅说话都很困难,穆沙还介绍对方的症状说,年轻人一直在发烧,时常处于昏迷状态,在李俊看来对方十有八九是感冒了,在山里他不止一次见到感冒的人,他有一种直觉。

他回到帐篷后,又不安地给自己手下的小伙子作了一个检查,虽然小伙子头痛得要命,不愿说话,然而他的体温并不是很高,也一直没有出现昏迷的状况,这多少给了李俊一些安慰。

李俊又坚持了一天,第五天早上,他又量了一遍小伙子体温,一出帐篷,发现穆沙与几个化隆人正在拆帐篷,他过去看个究竟,手下的二个农工也跟着他去了。到了那,穆沙正和几个人抬着病人上拖拉机,收拾完东西之后,才告诉李俊因为这个年轻人,一直昏迷不醒,他们决定今天先回格尔木。

既然,对方决定回格尔木,而不是去最近的治多县,李俊便明白了他们的难处。因为他们是打伙结伴出来淘金的金农,谁也不是老板,谁也不能对别人负责,每个人只对自己负责,他们没有钱为同伴治病,回去只是拖延时间,只怕还没能上109国道,年轻人就会死去,到格尔木清真寺为死者作最后的沐浴,就会直接回化隆。

化隆金农的撤走,给大伙心里投下了许多阴影,这一天大家几乎都没说话。李俊知道大伙心里在想什么,晚上大伙围着大铁锅吃东西时,憋了一整天的李俊,首先开了腔,他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大家,说道;

“你们别以为我只知道挖金子,你们不知道做老板的难处,无论今年什么结果,你们每天的三十块钱,一分钱也少不了,而我至少要赔几万块,所以,当老板的还不如你们干活划算,只挣不赔,如果你们谁死在这里,我至少要赔一、二万,如果我死了,就是白死了,你们早上看到了那伙化隆人他们合伙淘金,没有人愿作老板,死了谁也不管,他们直接回了格尔木,分明是让那年轻人等死,你们若有谁发烧感冒,我肯定马上送你们去治多看病,花多少钱都是我出,所以,你们别想的太多,都要好好干活,尤其是晚上要加班加点干,到秋天挣了钱,大家才能多挣点钱,要不今年又白忙活了一年。”

众人自然明白老板李俊说的道理,谁都不怕死,老板也一样,至少大伙谁死了,老板还得出一笔丧葬费。按穆斯林的兄弟惯例,淘金客死了,丧葬费由一起出来干活的穆斯林弟兄平分,不属于死者的家属,如果老板死了大家什么都得不到,所以,还是老板最重要,谁都可以死,老板不能死。否则,到时候谁给大伙发工钱?因而,大家要为老板的利益着想,不能与老板有二心。李俊的话说的很重要,感受到老板压力的伙计们,立刻向李俊表忠心,大伙既然跟他一起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就等于把半条命交给了他这个老板,大伙自然遇到任何事都听他这个金老板的,也只有老板才能对自己负责。

在这原始的土地上,利益就是一切,利益使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十分敏感,淘金客与金老板、金把头,既需要合作又需要相互利用,原本是最紧张的关系。淘金客与淘金客是一个天然的共同体,因为,担心被老板孤立,担心被别人利用,又要竭力讨好老板,在利益之外,人与人之间没有基本的信任,利益决定一切,左右着一切,李俊深知这一点,也知道如何掌控这些自己手下的民工,他有着天生的做金把头的素质。

原野的法则,就是弱肉强食的法则,李俊不仅要安抚稳住自己的手下,还要处理好与其他淘金队伍之间的关系,因为,抢金窝子是经常会发生的事,当离他们不远的化隆人走了之后,为安全着想,他很快将附近几乎伙淘金客的身份背景,了解得一清二楚,令他欣慰的是,附近还有二帮人是他们民和县马营镇的同乡,他很快便与他们套近了关系,彼此建立了那种无需说明的默契。

他通过串别人的场子,一是告诉手下,这里有很多金老板和自己是朋友,消除大伙对这陌生环境的恐惧,同时,也是告诉地面上的强人,自己是民和人,在这有很多同乡,且关系都不错,自己手下还有十几个人,警告对方别轻易打自己场子的主意。在这个各个金帮都相互猜忌,互相提防的无人区里,他的这一套很管用,不会因为他很年轻而小瞧他,他以自己的社交能力,告诉人们他的能量很大,不是好惹的,这完全是一种生存策略,他有一个足够用的大脑袋。

淘金客越来越多,抢金窝的事,基本上天天都会有发生,这使得这个原本安宁的无人区充满了血腥味。每当附近发生了冲突,李俊都告诫自己的人,别去看热闹,隔远一点以免沾上火星。

他不理解,今年为何出现了这么多的淘金客,以往他在山里,一天能遇到二、三伙淘金客,就算很稀奇的事了,如今就在这太阳湖一带,他登高望去,到处都是帐篷,一个帐篷通常就是四五个人睡,二、三百顶帐篷至少有一、二千人。

附近的同乡告诉他,这二年民和湟南都在闹干旱,县政府上个月还发了文,在各乡镇宣传鼓励大家到可可西里、阿尔金去淘金,还说昆仑山出了玉石,抓石头可以发财,让乡亲们自己找出路,解决生活困难,别坐在家里等着政府上门救济,政府的力量有限,解决不了什么实际问题,李俊出门早,不了解老家的旱情,也没看到乡政府的布告。老乡估计,要不了多久,还会有大量的金农涌进可可西里。

李俊则抱怨说:“那里有那么容易淘的金子,我肯定绝大多数人,到头来一碗面片都挖不到,县政府鼓励大家自找出路,可他们也不跟格尔木市政府打个招呼,允许大伙进山淘金抓石头,还得偷偷摸摸地干,这叫什么世道?”

无论李俊怎么抱怨,进入可可西里的人,就像他的同乡说的那样越来越多,到了七月底,突然拥入了几千人,无人区变成了万家灯火好不热闹,为了抢金窝,争沙坑,冲突越来越多,争斗越来越激烈。

为了掩人耳目,李俊坚持白天只安排一、二个人在沙窝里干活,实际上就是占住位置。天完全黑了之后,再一起出动,锹镐一起上,拼命地挖。洗金子的人都在帐篷里洗,原本就十分潮湿的帐篷,弄得到处都是水,地铺上都是泥水,被窝里全是湿的,白天睡觉时,只能睡在潮湿的被子里,劳作之艰辛,环境之恶劣,令常人难以想象,但金子,淘到更多的金子支撑着他们,让他们一天一天地坚持下去,金子是他们唯一的愿望,也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淘金者面对的,绝非是这高寒地区的恶劣的气候和淘金环境,还有不知何时就会出现的执法者。

可可西里,虽然紧挨着治多县,属于藏北高原的一部分,实际上,治多县常年也管理着这里,生活在中央山脉及格拉丹东的藏胞,但行政上史属格尔木市管辖,而紧挨在西北的阿尔金山又属于新疆的一部分,还设有守卫阿尔金山自然保护区的依协克帕提哨卡,阿尔金山也是传统的采金地,因而淘金的狂潮,将可可西里与阿尔金山练成了一片,新疆的武警与执法者,也对这里执行者实际的管理权,这便形成了这个所谓的无人区,其实,三个地区都在管。

所谓管理,就是交钱买采金证,且水涨船高,一年比一年贵,即使金农在格尔木地矿局办了采金证,到了阿尔金山以及阿里地区,改则等地,当地的政府也不认,你不可能拿着青海的采金证,到西藏、新疆去淘金,何况,淘金客都明白办采金证的钱,大部分都落进了经办人的个人荷包,就是那些人喝淘金客的血,所以,大家对办证都持排斥心理,他们祖祖辈辈都在山里淘金,这些金矿规模小,产量低,交通不便,不具备规模开采的条件,政府开采没有经济效益,只能由个人自行开采,而政府又死死盯着他们不放。

况且,从1994年开始执行的新的矿产法,矿产资源属于国有财产,地市一级无权开采,办理采矿证只能到省一级的行政管理部门,格尔木市政府收取他们的费用,发采金证本身就不合法,所以,金农、金老板对办证有抵触心理,大伙都不愿办证,尤其是遇到大旱的农民,他们背井离乡,就是为了讨一口饭吃,哪有门道去办什么采金证,千元的办证费他们也缴纳不起,他们只想挖一点金子,换点钱回家渡过难关。

这种混乱的局面,受伤害的最终还是淘金客,贪婪的欲望,明火执仗地抢夺,让所有的人都回到了蛮荒的年代,都变成了野蛮人。即使许多人持有采金证,也不会带来秩序安全和保障。死人是随时都会发生的事,也只有死人的时候,他们才渴望做一个文明人,才希望回到法制的秩序中去。而执法者并不关心这些,他们只关心抓人罚款,出了事你们自己协商解决。无人区并非无人,这里有藏胞,有淘金客,也有经常光顾的政府执法人员。所谓无人只不过是出了事无人管,死了人无人管,要告官府,你只能去一千多里外的格尔木,官府只会将此事记录在案,或有一天终于抓到了杀人犯。他们只为公家的事执法,不会为一个金农为一位普通百姓,到这可可西里无人区执法,淘金客在人们眼中不过是一群无法无天,私挖滥采的非法的金农而已,他们是文明的弃儿,注定是悲剧的主人。

成千上万的淘金者拥入,也使得执法者的关顾更加频繁,来的次数多了,淘金客们干脆不跑了,几十个人、几百个人,将三、二个执法者团团围住与执法者论理,大家有的来自青海,还有的来自甘肃,甚至陕西、河南,他们不可能去西宁办采矿证,更不可能去西藏,新疆办采矿证,他们都是穷人,不是什么有钱的大老板,要证他们没有,当然,也不会让这些执法者白跑一趟,大伙只能根据来者的人数,给他们凑一些金子,将执法人员打发走,结果,进可可西里以及阿尔金山执法,成了各地政府矿管执法人员,及警察,保护区哨卡的武警的生财之道。许多淘金客进山几个月所淘的金子,不及这些执法人员轻松的走一趟,淘金客为了那一点金子,却过着非人的生活,冒着生命的危险,像野兽一样胆战心惊地争夺着沙坑和领地。可可西里、阿尔金山遍地是黄金,为了发财,为了这些黄灿灿的金粒,他们必需拼命,他们可以拿生命作赌注。

幸运的是李俊,他雇来的哪位小伙子,在阴暗潮湿的帐篷里躺了半个月之后,居然活了下来,一个月后开始干活了,到了七月底白天的气温明显回升,中午时分,温度一天比一天高,最热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多钟,与晚上的气温相差二十多度,相当于中午是夏天,晚上是冬天,每天都经历一年四季的温差变化,白天灼热的阳光,强烈的紫外线,烤得每个人如同山里的雪塔,大汗淋漓。太阳落山后,气温开始急骤下降,一冷一热都大量地消耗着淘金客的体力,考验着他们的身体和毅力。

这魔鬼一般变化无常的天气,和高原反应绞杀在一起,是淘金客的又一道难关。许多人因此而病倒,有的人担心感冒发烧,不得不踏上了返乡的路,有的人希望这不过是高原反应,咬咬牙坚持扛下去,寄希望明天或后天,就能看到沙盘底洗出金粒来,最终默默地死在了这荒芜的金场。

李俊的大脑,每天都绷得紧紧的,炎热与严寒的交替轮换,让每一个民工筋疲力尽,无精打采,个个都像是病怏怏的样子,随时都可能支撑不下去,他十分清楚,他们在帐篷的那点馒头,煮的那点面片,不足以补充民工们每天消耗的能量和营养,当初带来的那些肉食以及土豆、胡萝卜早已吃光,为了给大伙补充能量,他不得不像其他金老板一样,捕杀山边的岩羊,或是到附近的水边喝水的藏羚羊,尽管明知这样是违法的,然而,大家都是这样的,法不责众,不能找到他一个人的头上。

几乎所有的淘金客,都是以青稞、豆面、玉麦炒面,杂和面、干粮以及冻坏了的土豆为主食,他们最缺的就是高能量的肉食,为了补充体能,他们只能去猎获那些黄羊、岩羊、藏羚羊。金老板都知道,藏民缺医少药,都是用这高原上的羊血止泻,治拉肚子。在这冻热反复的夏天,腹泻是淘金的人经常出现的问题,猎羊可以让他们喝到新鲜的羊血。羊皮可以卖给进山收羊皮的贩子,这让金老板们很难拒绝,时常经过他们身边的黄羊、羚羊,它们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猎杀珍稀的野生动物,又会招来保护动物的执法人员,又会给他们带来更多的麻烦,他们只能到了天快黑的时候,或是晚上偷偷地干,这无人区的野生动物,有个致命的习性,夜里只要车灯一照,开着吉普车、拖拉机去追杀它们,它们绝不跑出车灯照射的范围,想猎杀它们只要有足够的胆量就可以,要射杀多少只就可以射杀多少只。

作为真正的淘金客,他们最多是晚上打上一、二只,立刻宰杀,然而,饱饱地美餐一顿,然而,小心地将场地清理干净,藏好那血淋淋的羊皮。

无人区里与人类很少打交道的野生动物们是脆弱的,而进入到这高寒地区的人类的生命同样是脆弱的。夏季的早晚,时常随着骤变的天气而来,晴雨不定的天气,或是不时落下来的阳光下的冰雹,也召示着淘金客们命运的无常。

这天早上,一阵大风刚刚刮过,李俊便看见一只秃鹰在不远处的天空中盘旋,这秃鹰也奇怪的很,只要有人猎杀野生动物,就能看到它们的身影,好像它们在几十里之外都能闻到宰杀后的血腥味。

还没等到秃鹰飞下来,他便听到嘈杂的吵嚷声,李俊缓过神,发现离他不远的沼泽的对面,冒出了一伙人,肯定是又有人争吵了。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要过去看一看怎么回事,因为,那是一个民和同乡的地盘。

他赶到那沙坑边之后,果然发现,与人发生冲突的是自己的老乡,带着七八个民工,和一个金把头在理论,那个头高大持制式步枪的金把头,显然没把李俊的老乡放在眼里,仗着身后有十几个民工,一手拎着抢,一只手推搡着对方,双方在沙坑旁互不退让,你推我搡乱作一团。

李俊刚到现场,他手下的十几个民工也络络续续赶了过来,大伙知道这是金场的强人,在抢他们民和老乡的金窝,他们彼此之间,有着相互关照的约定,大伙紧紧地跟在李俊的身边,单等李俊说话,看李俊的眼色行事。

站在土堆上的李俊,却没有任何表示,他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的头脑,作出准确的判断,是立刻上前帮老乡,还是先观察一会再说?他并不怕事,也不怕对方的强人手里持有长枪。那强人腰间还插着“五四”手枪,最关键的是该如何帮老乡,自己从中该扮演什么角色,是中立的调解人,还是完全与强人站在对立面,对方现在仅十几个人,待会是否还会来更多的同伴。他也想把发生冲突的起因弄清楚,他可不能糊里糊涂地将自己牵扯进去。他也不能表现在冒火,这毕竟是老乡的事,他只能帮衬老乡,作老乡的后盾。

李俊及手下十几位民工的到来,显然,给了处于下风的老乡以底气,他们八九个人一齐冲着对方喊着:“怎么着?你们仗着人多是不是?你们还讲不讲理?”

那强人并不介意李俊一伙的到来,他端起了步枪威胁到:“你们要讲什么理?这是你们的地盘吗?谁说是你们的?我们去年就占了这地方,谁让你们到这挖的?”

“谁看见你们去年在这的?”

“你这话说给谁信?”

“.................”

“你要我讲什么理?这是讲理的地方吗?”

“我们在这已挖了一个多月了!”

双方越来越激动,对方仗着人多,将李俊的同乡围在了巨大的沙坑旁,使劲地推搡着,老乡拼命地反抗着。在二个同乡被推到沙坑里之后,老乡明显处于弱势,李俊才示意大伙一起上,帮老乡们稳住阵脚。

片刻,双方的撕扯推搡升级,得到帮助的民和老乡,开始与对方扭打起来。

那个端着步枪的强人见此,举起了步枪,用抢托照着扑在最前面的一个民工的胸口,狠狠地砸了一枪托,随着“啊一“地一声尖叫,对方应声倒下。

看见身边有人倒下,双方的人立刻停止了挥动拳脚,然后,去扶起倒在地上的中年男人,令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是,被扶起的倒地者,出了一口气之后,就这样死了。

立刻有人叫喊起来了;“死人了!死人了!”

听到死人了,李俊的手下与民和老乡,立即将对方的十几个人团团围住,死人的消息传遍了周边的帐篷,围观的淘金客越来越多。

对方的强人凭借高大的身材,端着步枪扫视着四面的淘金客,恫吓道:“谁想找死,谁就再向前一步!”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不知该如何是好,是进还是退?

就在这僵持的时候,见多识广的李俊扒开了围堵的同乡,走到了最前面,冲着那强人说道:“你看人也死了,这事肯定不能就这么了拉,你应该给大家一个说法。”

“对!给大家一个说法!”众人怒吼着

李俊见对方没反应过来接着说:“虽说这无人区的事没人管,到了格尔木还是有人管的,我看大家还是坐下来商量一下,这件事该怎么处理,你是金把头,这边也有金把头,这还有许多金老板,你们坐下来协商一下,大家也帮着说个公道。”

“对!对!”众人。

“你们两边谈不拢,还有大家在!”

众人议论,在众人的符合下,那强人收起了手里端着的步枪,给了身后的同伙,然后,摸了摸腰间的手枪,重新别好。警示众人别打错了主意,然后,威风凛凛地走出了围观的人群,钻进了李俊同乡的帐篷,众人也跟着一块拥了进去。

在这高原无人区,死了一个淘金客,与死了一头岩羊,一头黄头、一只藏羚羊,没有太大的区别,通过半天的谈判,最终,双方达成了协议。强人出一万五千元的丧葬费,退出争夺的金窝子,以后再不相干,淘金客死在山里,无人告官,这事自然无人管,皆大欢喜。

李俊的同乡,则负责当天将死人就地下葬,以防止尸体腐烂,到秋天回民和时,再将尸体挖出来,送回老乡。强人花了一万五千元,什么也没得到,李俊的同乡负责安抚死者的家属,经过冲突之后仍保住了自己的金窝子,他感谢李俊,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帮了自己一把,也感谢在场的金老板,替自己说的公道话。

傍晚死者下葬,众人离去,一切就结束了,明天一切照旧,该干嘛的还是干嘛。

回到帐篷,李俊的手下民工,对他说,今天的谈判其实可以向那强人要2万元的丧葬费,对方却只要了一万五千元。李俊说他不懂:“如果老乡跟对方要二万的丧葬费,那最终大家就不会坚持帮他讨回那两个金口子,是五千元的利大?还是那俩个金坑利大?”

大伙这才明白,那几个同乡为何不坚持多要五千元丧葬费。

夜幕降临,荒原上的气温越来越低,尽管大伙今天白天没有睡多少觉,李俊仍然坚持夜间作出,采金的季节已经过半,每天的时间都是宝贵的,尤其是在夜间,寄托着他的全部希望。他不敢稍有松懈,他们必需偷偷摸摸地干。然后,一声不响地把金子带回去,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安全才能有保障,寒夜的挖掘,给大伙带来了许多不便,他们没有更好的办法,每天晚上,他们都要干到下半夜才会休息。

第二天,他到了中午才醒来,干了一夜的活,他四肢酸痛,他挣扎着从地铺上爬了起来,刚钻出帐篷,就发现外面乱糟糟的,望着四处乱跑的淘金客,他意识到执法的政府工作人员来了。很快,他在荒野里搜索到了,从北面的昆仑山方向来的二辆军车,他立刻叫起了帐篷里躺着的农工。

虽然,他发现这回来的人很多,有二辆大卡车及一辆吉普车,他仍没打算弃坑逃跑,丢下这些对他而言损失太大,他只能带着民工和金老板,一起去围堵那些全副武警的武警,给大伙助威,最终达到与这些来驱赶淘金客的武警谈判的目的,否则,他自己撤走了,回头这二个金窝子就不是他的了。这里人太多,许多人都在盯着他的金坑,与大伙一起凑金子摆平这些武警,是他唯一的选择。

李俊赶到那里时,军车旁边聚集了上千人,将三十多个武警围得水泄不通。李俊见过那辆军用吉普车,那是阿尔金山武警哨卡的车,以前来过,不过这次来了几十位武警,让他感到震惊,这么多武警进山还是第一次。

淘金客们将武警围了一个多小时,因为感到形势有点严峻,最后几十个金老板们选出了最有实力的强人,去和武警军官谈判,他们和武警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还是按老规矩,老板们拿出五公斤黄金,白送算是扯平了,武警撤走!

结果,令金老板料想不到的是,这次武警军官坚决不授,坚持执行上级下达的清场任务,所有的淘金客都,必须全部离开出山,无人区不准留一个人。

这个条件是金农和金把头万万不会同意的,大伙进山都耗了很多钱,有些人一粒金子都还没淘到,怎么可能就这样走了。

混乱的局面,一直持续到下午二点多钟,当布克达坂峰和格拉丹东方向,又同时出现了七八辆警车和执法车时,李俊才发现情况不妙,这应该是西藏、新疆、青海省三地联合执法,执法宣传车的宣传,让淘金客恍然大悟。

淘金客们见势已去,开始四散而逃,李俊吆喝着自己的民工跑得最快,与淘金客相比,一、二百名执法人员,还是太少,顾了这边顾不上那边,淘金客不会坐以待毙,被抓到的最终都是极少数人。李俊的运气总是不错,他带着二辆拖拉机和手下的民工,逃进山里躲了二天,发现执法人员并没有全部撤走,最终,不得不作回格尔木的打算。

也就是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想起了马佐豪,在可可西里遇到了这么多挫折。淘金的季节刚过一半,就不得不被迫结束采金,也许,当初自己应当跟着马佐豪去阿里改则。这可可西里涌进了太多的淘金客,目标太大,惊动了上面,所以,政府才这般大动干戈,以往从未有过这种事,也算是自己的运气不好吧!

这一年马佐豪的情况,当然比他的民和老乡李俊要好得多,虽然阿里地区也涌入了大量的淘金者,相对可可西里阿尔金山,淘金客还是要少很多,至少,说不上是人满为患,因而政府检查,清山的力度也小许多。每当执法人员进山,淘金客就和执法人员兜圈子,在山里转山沟。

马佐豪也没想到,今天的淘金客这么多,去年是在山里,走一天见不着一个人影。今年每条山沟里都能见到淘金客,就连他的红砂沟里,都出现了一伙淘金客,好在红砂沟很大,对方有意识地与他拉开了距离,也算是相安无事。

马佐豪不仅有自己带着民工,与他一起来的堂兄马佐雄,还拉了几个村里认,打伙淘金,在淘金客中他们也算是一个大帮,没人敢欺负他们。

七月底,可可西里、阿尔金山三地联合执法的大规模,清山行动,将许多淘金客都赶到了阿里地区。山里的淘金者越来越多,红砂谷又来了两伙人,随之而来的又是公安执法人员,山里开始越来越混乱。先是严格执行清山政策,不允许任何人滞留在山里,淘金客与公安执法人员兜了半个月圈之后。管理部门又要求大伙必须登记办证,采到的黄金由国家统一收购,价格却是格尔木拉萨地下交易市场价的三分之一,这也让淘金客们难以接受。

马佐豪给大家的建议,可以登记办证先交一点钱,至于,统一价格收购黄金,个人总会想办法,你若是没有淘到金子,政府收购什么?他带着老婆孩子来到阿里,要想长期干下去,必须学会与政府周旋。淘金客们也只能这样,政府部门制定政策的人,似乎认为金农们都赔本,赚不到钱,这个政策就制定对了,若金农们都赚了钱发了财,政府的政策就制定错了。这个要让所有金老板破产的价格政策,最终不仅自己破产了,并且给淘金客也带来了一场灾难。

因为政府部门收不到黄金,最后,格尔木市政府与治多县林业派出所的执法人员,一起在五道梁设卡堵截金农,被拦在五道梁的金农越聚越多,最终达到了几千人,他们等到天黑之后,几百辆拖拉机和卡车一起,打开了全部大灯,冲向了只有几名执法人员的哨卡,执法人员根本无法阻拦,这次冲击哨卡,给日后的执法者与淘金客的冲突,开了一个极坏的头,以致日后淘金客,只要人数占多数他们就敢公然与警察、武警对抗。他们知道执法人员,不敢轻易朝大伙开枪,淘金客手里猎枪、步枪、制式手枪、私藏了许多枪支,这也是公开的秘密,稍不谨慎,就有可能弄出震惊全国的大案,所以,双方都比较克制,淘金客几乎全是青海八县的农民,有限的耕地,较低的产量,还不时遇到天灾人祸。淘金是他们唯一可以做的发财梦,他们进山是为了挣钱,可不是为当暴徒,或是成为被通缉的流窜犯。

带着民工冲过五道梁哨卡的李俊,想着那心惊肉跳的暴动场面。在格尔木歇了半年,又重新打起了抓石头的主意,在改则作了长期打算的马佐豪,则是一边淘金,一边在淘金客逐年增加的改则的路边,开了一家小饭馆。开这小饭馆不光是为了挣钱,为了安顿老婆,最关键的是,有了这个小饭馆,与山里的淘金客联络起来更加方便。五道梁的卡哨,让许多淘金客,带金子回青海风险很大。马佐豪看到了这个问题之后,便开始就地收购淘金客手里的金子,然后,带到拉萨,倒给当地市场上的金贩子,这是一笔客观的收入。

也是因为有了这个小饭馆,他们冬天就不需要辗转千里回格尔木了,可以留在改则过冬,也因此,秋天转凉时他们不需要那么急于出山,只要天气允许,可以在山里多挖一段时间。

淘金客越多,争夺金窝子的冲突便会越多。第二年的三月冰雪还没有融化,山里还没有一个人影,留在改则的马佐豪就可以派民工先进山去看守金窝子。等着四月初,他带着大伙一块进去。一面是可以提前进去采金,一面是可以延迟出山,又方便私下倒卖黄金,这个看起来似乎并不赚钱的小饭馆,给他带来了说不尽的好处,最重要的是,他看到了倒卖黄金日进斗金的巨大利润。

民和人是淘金客的主体,在他私收黄金的过程中,这些民和人逐渐地聚集到了他的身边,并亲切地称他为老哈。慢慢地老哈的名气在阿里地区传开,在淘金客中名声越来越大,一步步控制了阿里地区地下黄金交易,财源滚滚。也正是因为如此,那些长期在昆仑山,可可西里、日土、革吉、普兰收购羊皮倒卖羊皮的商人,以及倒猎者也找上了门。

一张藏羚羊的皮,在可可西里,也就是二、三百元一张,到了西藏或格尔木就能到500元左右。如果到了西边的边境上,如尼泊尔或印度的边界,每张价格可以涨到2000一3000元,这是收购倒卖黄金五倍多的利润,只需干一次就可以发财,既然,他老哈在阿里地区以及阿里到西藏,阿里到格尔木都建立了地下黄金通道,倒运藏羚羊皮这么大的利润,何乐而不为?

羊皮商人,盗猎者几次上门,老哈都没有松口。堂兄马佐雄,是他的贩运黄金的得力助手,他见老哈每次接待客人只是喝茶,没有任何表示,这天,一个尼泊尔的羊皮商人被他送出门之后,他转身进屋便问老哈:

“老哈!中间这么大的利,咱们为什么不答应?不就是收下皮子,帮他送到普兰或班公措,这比去拉萨、格尔木近得多!风险也小得多!”马佐雄焦急地问

坐在炕上稳如泰山的老哈,平心静气地对马佐雄说道:“我倒黄金是因为我们自己本身就是淘金客,是为了卖一个好价钱,不得已而为之,被政府逮到了也算不上什么大事。贩卖藏羚羊皮,则不同,那是跟违法犯罪的盗猎分子合作,那些野生动物是受国家保护,出了事就是大事,更何况,现在跟我们做买卖的淘金客很多,每个月都要经手大量的黄金。如果我们再与境外的不法商人合作,贩运羊皮,那目标就太大。虽然,一时可以赚很多钱,但迟早会出事,无论谁发大财,出了事所有的钱财都会散尽,现在,我们的目标已经够大的了,所以他们来了几波人,我都没有答应。”

作为兄长的马佐雄,听了之后在炕边来回踱着步子,忿忿不平地说:“你带我到这魔鬼都不愿来的阿里,说到这来能发大财。现在你是发了大财,我呢?跟你干了这么长时间,还是个穷光蛋,你有没有替我想一想,让我也发点财?现在,发财的机会找上了门,你却不干!你不干!我干!我跟他们已经说好了!”

老哈知道佐雄已打定了主意,他不能阻拦别人发财,他什么也没说,马佐雄扭头就钻出了屋子。不一会,妻子抱着孩子进屋告诉他:“佐雄哥走了,好像说是回民和去了。”

老哈起身从妻子怀里抱过孩子,自言自语地说:“冬天来了,我们也要走了。”

妻子不解地问:“去哪里?咱们的生意不是做得挺好的吗?还有山里的金矿他走了交给谁?”

老哈亲了一下孩子的脸蛋说道:“你放心!我会安排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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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可可西里淘金之三从玛多辗转野牛沟(续)

    河床里十几个衣衫不整的淘金者分成两组,抡镐挥锹,翻沙洗沙,有条不紊地作忙碌着,坑沿上站着一位掌柜子,正指手划脚地吆喝着. 我们是九O年到过这里的,两年没来,河床面目全非,满目疮痍,无一完"肤 ...

  • 赌石传奇(第一章)

    第一章 格尔木,蒙古语是河流汇集的地方,1954年当第一支援藏后勤部队在这里安营扎寨,建立物资转运站时,这里不过是一片盐碱沼泽地.最早在这里落脚的都是军人,经过几十年的建设,才有了一座军民人口共计只有 ...

  • 赌石传奇(第二章)

    第二章 武警的进驻,有效的控制了抓石头的风潮,抓石头的人,与武警.保安的猫捉老鼠的游戏还在继续,怎么才能抓到好石头,而又不被武警抓到?这是每一位抓石头的人都必需考虑的问题. 沸腾了三个月的黑三角,在一 ...

  • 赌石传奇(第九章)

    第九章 再赌人生      西宁西站,青海电视台著名主持人路建宁的出现,引起了许多旅客的注意,从进入候车厅,到检票登车,不时有人与其打招呼,与过去出门采访出差不一样,他的身边缺少了同事和助理,一个人推 ...

  • 【豫盛荣传奇】第五章族规家训

    曹占浩痛苦地看着大伙,看着兄弟们一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表情,再看看妻子儿女在雪中已不能支持,他扑通地一声跪在地上眼泪顺着面颊流淌哽咽着说:"占得,哥求你了,不管是什么房,只要不漏水都成,我也 ...

  • 赌石传奇(第三章)

    第三章 这场雪灾到底死了多少人,没有人知道准确的数字,黑三角之所以叫黑三角,就是因为来来往往进出在这里的很多人,没有人知道他们从哪里来,又将要去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姓什么,叫什么,人们称呼他们时往往 ...

  • 赌石传奇(第四章)

    第四章   天堂之旅 冬天,是干旱的青藏高原的刮风期,高寒缺氧,气候干燥,一旦下雪又很容易形成雪灾.到了四月底气温开始回升,挖虫草的人成群出现在进山的公路上,他预示着一个黄金季节即将来临. 马佐豪做了 ...

  • 赌石传奇(第六章)

    第六章 "英雄豪杰" 这里是离太阳最近的土地,传说中的天神的后裔,建立的象雄古国所在地,是古老的臃仲本教.佛教.印度教,信仰的世界中心,也是世界上人口最少的地区之一,因为这个灿烂辉 ...

  • 赌石传奇(第七章)

    第七章 日落神山 马佐雄.马佐杰兄弟二人,将货物送到了日土镇,商人格尼早已在此等候,他没有让兄弟俩立即返回改则,而是当天,带着二人沿着班公错到了境外.并告诉他们,自己这样安排是为了让他们熟悉环境,无论 ...

  • 赌石传奇(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时间就是金钱,生意人对这句话的体会最为深刻,无论市场好坏,无论是淡季,还是旺季,生意人的时间,都是可以直接用金钱来衡量的,没有谁比生意人,更觉得时间过得快了. 又是一年过去了,紧靠格尔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