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眼睛：让你不得不反省自己

孩子的眼睛

许清清

而立、不惑、知天命，人生的风景线里，我站在红尘一角看千帆驶过。夕阳正红时，一声婴儿的啼哭托起我生命里即将凋落的繁华，孙女那一双明亮的眼睛点起我心底世界的灿烂灯火，似乎永不再有“枫桥夜泊”。咿呀学语、蹒跚迈步，那声发音不准却又异常清晰的“奶奶”直叫得我心花怒放。隔辈的亲情，是那样温暖人心。

孙女小京京有一双大大的丹凤眼，泉水般清澈。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毫无保留地涌动而出。孩子从小喜欢小动物，邻居家养了一只漂亮的小狗“粽子”，她每次看见，都会激动的张着小手，眼睛里燃烧起兴奋的光彩。为满足孩子的心愿，一向不爱养动物的我，在我居住的山林里养了小鱼、小猫、小兔子……

每年夏天，孙女小京京从北京回到山林，一下车便兴奋地跑到小兔子笼前，把一双小手伸进笼子，轻轻地抚摸着兔子柔软的绒毛，那双大大的丹凤眼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小巧的鼻子陷进了欢快的漩涡里。吃饭的时候总是先夹一块鱼肉，端给那两只小猫咪，小猫咪急不可待地在她的脚边“喵喵”的叫着，她像个大人一样耐心地说：“别着急，'金凤花’、'火凤花’，跟我到你们的食盒里去吃。”

五岁那年，她把一包鱼食全部倒进了小鱼缸，我着急地喊了一句：“傻孩子，会把鱼撑死的！”看着水面上那层细密的鱼食，我手足无措地不知该找什么用具把它们捞出来。谁知聪明的京京顺手拿起一个苍蝇拍子，赶紧把鱼食捞了上来。我赞叹她的急中生智，她眼睛里跳跃的自豪感扑闪扑闪地覆盖了愧疚。

六岁时，看到山坡上飞奔的野兔子，她总是犹豫不决地把兔子放出来又逮回去，想让兔子自由的奔跑，又恐跑远了被别的动物吃掉，反反复复，那不安的眼神里，像有一缕淡淡的云雾飘忽不定。怕小兔子寂寞，她为它们拉小提琴，兔子瞪着眼睛静静地看着她，她晃动着身子，眼睛里闪烁着快乐的光彩，一曲又一曲的演奏着。

一只兔子长了一个脓疮，我的老父亲很有经验地为它清洗疮口、上药包扎，京京在一旁帮忙，俨然一个机灵的小助手。没几天，兔子的疮口彻底好了。“太爷是天下最好的人，我长大了要给他买那么多那么多好吃的。”她一边说一边用两只手比划着最大的圆圈，眼睛里写满了“郑重其事”。

邻居李师傅送来一只小猫头鹰！”京京尖叫着兴奋地跑了过去。小猫头鹰圆圆的眼睛里，墨绿色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着，小铁钩般的嘴巴尖尖的。“太可爱了！谢谢李爷爷！”京京的大眼睛里喷射着巨大的惊喜。她给小猫头鹰取名“丢丢”。我们给它捉来小虫子，它瞪着惊恐的眼睛什么也不吃。京京守着笼子忧心忡忡地看着它说：“奶奶，它会不会是想妈妈了？”美丽的大眼睛里闪着泪光。我安慰道：“它刚来不熟悉，过几天就好了。”

一直到晚上，“丢丢”依然滴食未进，京京着急地把她各种小吃都拿了出来：“好丢丢，你快吃一点吧，不然会饿死的。”心疼的眼神里满是哀求。“如果它明天还是不快乐，我们就把它放了吧。”她望着我，满脸的阴云。“好，就依你！”我爽快地答应。

第二天一早，我在厨房做饭，突然听到京京尖利的哭喊声从院子里传来：“奶奶——快来呀——丢丢受伤了！”我飞步冲出屋门，只见她穿着睡衣蹲在笼子旁边哭成了泪人儿。再一看，“丢丢”狠命地向笼子上飞撞，身上满是鲜红的血。老伴儿也跑了过来，京京哭喊：“爷爷，快把丢丢放开吧！”老伴迅速把笼子打开，“丢丢”摇摇晃晃地走出来，倒在了地上。京京拽着我俩的手一边跑一边哭着说：“快给丢丢找药药，它的伤口会感染的。”我们拿来碘酒、棉签、消炎药，可出来一看丢丢不见了。

京京放声大哭：“它死了怎么办呀——”那令人心疼的声音震颤着肺腑柔软的孔腔。小猫头鹰还掌握不好平衡，不会飞远，可我们四处寻找却毫无结果。我抱着她安慰道：“别担心，野生动物的自然修复功能很强，它的伤口会自然愈合。”她止住了哭声，迷蒙的泪光里半信半疑。

夜幕降临了，京京站在院子里望着房后的山坡，眼睛里掠过一缕又一缕的哀伤。我默默地拉过孩子让她坐在我的怀里。

月光下，突然有一团黑黑的影子在草地上跳动，紧接着两个光点闪了一下。“奶奶，是丢丢!”低低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那团黑影似乎是听到了声音，迅速地跳下山坡。

京京拽起我的手跑回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块肉，我赶紧拿起刀切了一些碎块，在她的善良面前，我反倒像一个听话的孩子，我们把食物和水放到了山坡的灌木丛旁边，退回远处静静地看着。一会儿，那团黑影从树林里出来向着那些碎肉蹦跳了过去，京京激动地握着双拳。月光下，她清明澄澈的眼眸闪着晶莹的光泽。

盛开的野花上，到处是飞舞的蝴蝶，她兴奋地拿着网子扑来扑去，

我把她扑来的蝴蝶装到一个扎满网眼的小盒子里，她眼睛里的兴奋渐渐地隐去换成了忧郁，过了一会儿她默默地打开盒子，蝴蝶们飞了出来，在空中翩翩起舞，她明亮的眸子里即刻飞扬着快乐的光彩。我把两只蝴蝶掩在书里，过了两天成了标本，本想给她一个惊喜，谁知她瞪大眼睛凝视着我，眼眶里闪着晶莹：“多好看的蝴蝶，你怎么把她弄死了？”孩子的责备，让我无地自容……

京京快要走了，刘奶奶给她送来一只蝈蝈，她高兴地如获至宝：“我可以把它带回北京吗？”“当然可以！”刘奶奶高声答应。

三爷爷来看她，临走时硬给孩子兜里塞进五百元钱。临走的那天，孩子心事重重地到处告别，拿出一百元给我父亲并十分认真地说：太爷，您为小兔子治病，我很感动，这是我的心意。”太爷看着这个“小大人”严肃的神情，不由得哈哈大笑。她天真的眼睛里满是不解：“我是认真的！您笑什么？”晚上，她把剩下的钱交给爷爷，依然是那样严肃认真：“爷爷每天要照顾这么多小动物还要种菜，这是三爷爷给我买玩具的钱，您留着给小动物用吧！”执着的眼神让我们感动。

要回北京了，顶着炎炎的夏日，她提着小筐拔了那么多的草放在小兔子笼前。抚摸着猫咪，眼睛里挤满了无奈与不舍，让我感到心的哭泣。坐上车，长长的睫毛再也托不住满眶的泪水，晶莹的泪珠像断线的珠子，我赶紧把蝈蝈笼子递给她。车轮渐渐远去，满载着孩子频频回首中又一场的别离。

几天后，电话里传来了京京好听的童声：“奶奶，我把蝈蝈放回大自然了，它在笼子里好可怜……”我独自守着半山新月，看着山廓

里的灿烂星空，心里的灯火又一次亮起。那双清明澄澈的眼睛，反射出孩子纯净、玲珑的心灵，满满的爱让她割舍得那样坦荡。相对于孩子透明的温情，我的视觉显得那样粗糙、麻木。可爱的孙女让我的心灵世界体验了一次次精彩的逆行。

感谢孩子的那双眼睛，清波里的善良、童真，给了我生命的夕阳里最美好的馈赠！

2017年5月2日于香树沟（2593字）

作者：许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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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许清清 女 汉族 1954年11月出生于河北省井陉县胡家滩村，1976年毕业于河北省化工学校。毕业后留校任教直至退休 。现为石家庄市作家协会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