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 王立刚
儿子
王立刚
一
早晨，一缕阳光破窗而入，余飞从薄如蝉翼的浅睡中惊醒。他揉了揉太阳穴，让麻木的头脑稍微清醒些。他翻了一个身，任由被子滑落在地上，也懒得去拉扯一些。
最近一两年，他的睡眠出现了大问题，对声音格外敏感。屋外空调主机转动的嗡嗡声，小区树上的鸟鸣声，对于他都是无法忍受的骚扰。一到晚上睡觉就会浮想联翩，一件件有关儿子的事情像过电影般浮现眼前。
两年前，余飞的家庭突遭变故。儿子罹患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经历了各种化疗、穿刺后，儿子最后还是离他而去。他感觉天塌了，自己一下子没有了奔头。
与儿子相关的东西还在，衣服、玩具熊 、象棋、书包。一看到这些东西，他就回到了永无止境的回忆中。他开始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去公司上班，也不见亲友，尽量避免和邻居打照面。他买东西会选择晚上，临行前，一定要竖起耳朵仔细听，楼道有没有人？等没有动静时，他飞一般跑下楼，到小超市买些生活必需品，再迅速跑回来。
二
儿子死后的第一个春节，余飞和媳妇一起乘火车去了云南，在一个偏僻的乡村过了年。他们整天呆在房子里，害怕出去遇见熟人，要和人打招呼。第二个春节，余飞已经离婚，他很怕出门，一有时间就在家里上网打游戏，竟然熬了几个通宵。
余飞不敢出门，一看到别人家的孩子向他走来，就似一阵和煦的春风吹来，不由得热泪盈眶。那天中午，他和客户谈完生意去饭店吃饭，看到满桌的珍馐，便想到儿子生命最后的几个月，不能吃油腻食物，只能吃稀饭馒头，不禁羞愧难当。他在心里责骂自己，懒得动筷子。
从那以后，余飞患上了抑郁症，整天脸上阴云密布，听见别人的笑声心里就发毛。他媳妇忍受不住彼此的长吁短叹分房而睡。有一次，媳妇看电视节目时，竟会发出咯咯的笑声。余飞听见肺都要气炸了，疯了似的冲进客厅，把挂在墙上的液晶电视扳翻在地。
余飞愤怒地质问媳妇，儿子死了，你竟然还能笑得出来，对得起他吗？媳妇脸色黑如墨汁，气呼呼地说，你发什么神经，扳翻电视机能唤回儿子吗？媳妇说完嚎啕大哭，豆大的泪珠落在地板上，砸了好几个深坑。余飞从心底冲上来一股泪水，就像巨浪一样冲上来，任何力量都无法制止。此时此刻，余飞的内心脆弱得就像一片薄薄的玻璃，只要轻轻一碰就破碎了。他猛然跨步冲上去，抱住了媳妇，两人抱头痛哭。两个哀伤的人生活在一起，最终的下场必然是精神崩溃，痛苦死去。没有办法，他们觉得离婚也许是最好的解脱方式。
在办理离婚手续时，余飞和媳妇约定八十万元的存款归媳妇，住房归余飞。媳妇什么时候想回家看儿子，随时都行。
三
那天晚上，余飞玩微信，一位刘姓朋友邀请他进入失孤群，他没考虑就同意了，手指轻轻一点便进了群。
刘朋友委婉地说，余飞可能患了抑郁症，再不与人交流沟通，我行我素，后果不堪设想。所谓后果不堪设想，意思就是精神崩溃，彻底疯掉，只是他没有直说出来。余飞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刘朋友告诉余飞，他的儿子遭遇车祸不幸身亡，好长时间他和媳妇都没能从痛苦中走出来。是失独群里的朋友，这个邀请他去逛黄山，那个邀请他去九寨沟，还有邀他去海南岛、香港澳门的。渐渐地，他从阴霾中走了出来，越来越融合大家的生活当中。
听着刘朋友讲述自己的故事，余飞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他决心告别痛苦的过去，开始自己新的生活。他想到了前妻，她身高一米六五，窈窕，飘逸，整个人动起来笼着一层无色的岚气。他要给前妻打个电话，问候一下，看有没有复婚的可能？这样想着，他把手伸进裤兜，掏出了手机，迫不及待地按键拨打……
作者简介：王立刚，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曾在《中国税务报》《杂文选刊》，《咸阳日报》，《榆林日报》等报刊杂志发表小说、散文多篇，著有长篇小说《峥嵘岁月》，中短篇小说集《浪花》，《老税》《泾渭文苑》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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