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闷

       1974年4月24日,我高中毕业了,我当天傍晚就回到了老家。读高中时期,我是生产队里唯一一个高中生,加之我写广播稿出了名,当地村民都觉得我是干大事的,读了高中就要当干部了。结果现在又回到了农村,社员中就有了不少风言风语,说那个“黑狗娃儿祖坟没埋好,没搞到事。”我母亲不懂,也问我,你读了那么多年书,怎么又回来了,早晓得不该读这个书。我面临着这些压力,很苦闷,但也毫无办法,很无奈。心里想,走一步看一步吧。
        回家的第二天,我就上山同社员们一起参加劳动。下面是那天的日记摘要:
        四月二十五日,晴转阴。
        今天,是我参加劳动锻炼的第一天。早晨,天阴沉沉的,我起了床扛着锄头,独自一人向山顶走去。站在高山顶,手握锄头柄,心如悬钟,如梦初醒。眼望绵延起伏的群山,想想自己的前途,才开始意识到,这就是我走向社会的开始。想想高中的学习生活,再看而今独立山巅的我,悲伤之情从心中突然升起。感觉自己像离群的鸟,落单的雁,我到何处去找伙伴?天没有一丝凉风,劳动至近中午,汗水湿透了衣服。没有人关注我。我失去了在学校老师念成绩时,同学们投向我的那种羡慕的目光,我难受极了。
        到了傍晚,收工回家,见母亲还没收工,她在生产队大晒场打油菜籽,活还没干完。我去请母亲回家,我帮她干。但我母亲不同意,我只好与她一起干。晚上9点钟左右,终于干完,我和母亲才回到家中。感觉十分疲惫,一身都酸痛。本打算看点书,也无精神了,和小妹一起帮母亲干完家务,写完日记,11点左右睡觉了。
                        -----1974年4月25日于家中
         这就是我正式当农民的开始。那年小妹已经10岁了,我高中毕业了,应该要送她上小学了。1974年上半年,我给她报了名,她到桃芳小学上了小学一年级。后来,她读到初中时,近20岁了,不好意思去读书了,就辍学了。这对于我,是一生的遗憾。由于贫穷,母亲为了供我上学,耽误了她的学习。在农村,这种情况很多,一家人为了保一个孩子上学,其他孩子就不能上学或耽误上学。特别是女孩被耽误的更多,因为农村重男轻女现象普遍。很多女孩都没有上过学。其实,我的小妹是个聪明的孩子,很小的时候,父亲见她聪明,很喜欢,老说:可惜了,要是个男娃儿就好了。
        1974年的4~5月,我在生产队与队里的主要劳力一起干活,主要是收菜籽、收小麦、收烤烟、插秧等活。
        其实,那段时间,我心中那盏希望之灯并没有熄灭,我总有一个感觉:我的事情还没有开头。我经过冷静地分析之后,隐约感觉,我的唯一切实可行的发展道路是努力提高自己的写作水平,希望能当个农民作家。我决定继续坚持学习,我在自己家的墙上办了一个“学习园地”,把报纸上读到的好文章剪下贴上去。每天坚持写日记,写体会,好的日记和体会也贴到我的学习园地里。只是,我的学习园地只有我自己一个人欣赏。
        由于我高中毕业时体重只有39公斤,个子瘦小,体力差,那一段时间的劳动,我十分吃力。记忆最深刻的一次是4月底的一天,那天生产队交公粮,送油菜籽到公社粮站。10几个主要劳动力,每人挑100多斤油菜籽,整整齐齐上路,往堪加公社粮站走。我也挑着100多斤油菜籽与大家一起走,开始还觉得没问题,挑得动,走了一公里地左右,肩膀发麻了。但因为夹在挑粮队伍中间,无法搁下担子来歇息,我只有咬牙坚持,将扁担慢慢往另一个肩膀移,再过一会又移回另一个肩膀。这样双肩可以换着休息。但是走了2-3公里后,我的双腿开始打颤,我咬牙坚持了一会。后来实在忍受不住了,只好掉队了。社员们走远了,我一个人慢慢走一会歇一下,终于还是把油菜籽挑到了公社粮站。那一天交粮的人不多,天黑就交完粮回家了。回到家里,我感到手脚酸软,一身疼痛。
        交公粮,是国家每年下达给每个生产队的任务。在收粮食季节,公社粮站经常是一天24小时开门收粮,有时候交粮的人很多,农民经常熬通宵排队等候收粮的人验粮、判等级、过秤。农民们经常为了粮食的等级跟收粮人员吵架甚至打架。也经常为了排队问题,几个生产队的人一起打群架。
              张志荣 2010年10月1日于华西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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