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外婆和她的流沙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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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之前网络里流行一句话:“外婆带大的孩子都是幸福的”,外婆似乎是我们童年岁月里最温暖的称呼,想起她便想起童年里吃过的美食,听过的老故事,以及飞奔过的河堤……就像《外婆的澎湖湾》里唱的那样,真的有我们许多的童年幻想。如今我们长大,或远走他乡,或忙忙碌碌,外婆的温暖却依然等在那老房子里老旧的摇椅上。
——编辑 玉儿
☀Thu.19 May.2016
壹
每一个降临到这个世界上的人,说出的第一句话几乎都是:“妈妈!”,而我喊出的第一句却是“外婆!”。
我出生才二十多天,父母亲为了参加“抓革命,促生产”运动,没更多的时间和精力照看、抚养我们兄弟,就把我和大于我两岁的哥一块送到了外婆家。曾多次听舅舅阿姨们说,我降临到人世既无天时地利又先天缺少营养,才抱到外婆家时只有小猫般大小,面色蜡黄,肉薄骨瘦,整日啼哭不止。左邻右舍们听到我那无休无止的嘶哑哭声,唏嘘叹息说这孩子恐难养活,劝外婆还是把我送回到父母身边,那是省城医疗条件好些,可她硬是含泪咬牙把我养了下来。至此,我童年的启蒙和命运的跌宕就和外婆紧紧地纠结在了一起。
贰
初到外婆家时,正值国家闹粮慌,城镇人的口粮每月由国家定量供应,大人21斤未成年人8斤或16斤,舅舅阿姨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点粮食根本不够吃。为了解决吃饭特别是我无奶水可养的实际问题,外婆绞尽了脑汁,最常用的办法就是用一块钱买来一担红薯,将红薯熬稀饭再掺杂一些菜叶在里面给家吃。熬稀饭之前,先将米煮得半生不熟,榨尽米饭里稠稠的汤汁用来喂我。可那米汤根本满足不了我来到这个世界所要索取的养分,用舅舅们的话说我是来索命的,半年不到的时间里大小病不断,几乎丢了小命。每次病重,外婆就没日没夜地搂抱着襁褓中的我,不让任何人近身。听土郎中说我是因从没吃过母乳身体才这般孱弱,得想办法给喂上母乳才是。于是,外婆就到街面上到处打听谁家正在奶养着孩子,一但打听到就揣上几个鸡蛋去了,用搪瓷缸接回才挤出的母乳喂我。遇上路稍远的,外婆就或背或搂抱着我,走上一、二个时辰的路,等人家的孩子奶完了才由我去吮吸几口;有时同时奶着俩个,一边一个。就这样,在外婆的悉心护理下我的身体日渐好了起来,九个月就开始学说话,直到二岁左右可以和哥哥抢吃稀饭时才完全脱离母乳。参加工作后,每次回到古镇外婆都要我买上水果糕点,亲自领着我去探望这些曾经乳养过我,给我的生命注入了新的动力被我称之为“姆妈”的奶娘。有一年,外婆身体不适我前去探望,进门她就拉上我去一位才过世的“姆妈”家,路上反复叮嘱要在灵前插上三柱香,跪下叩三个头,叩头要有响声才行。为了表达哀痛以及对“姆妈”的尊敬,我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响亮的头,“姆妈”的亲人们慌忙上前要把我扶起,外婆在一旁说:“让他叩吧,他清楚自己的命是怎么来的。”此后,只要有“姆妈”离世,她都要舅舅打个电话,催我回去叩头。
叁
在外婆的呵护下,我的身体日渐壮实,四岁以后就基本与病魔告别。六岁要读书了回到父母身边时,他们简直不相信这个站在他们面前的白净净的愣头小子就是当年那个面黄肌瘦、苟延残喘的我。如今已五十岁的我,与打针吃药几乎无缘,多年不踏进医院的门,四百米宽的湍急赣江还能轻松横渡,这和我青少年时期酷爱游泳、球类等体育运动,喜欢吹奏笛子口琴等不无关系,但童年时在外婆家打下的身体基础亦有极大的关联。母亲时常会对我说:“多亏了你的外婆,是她把你的命拣回来的。”而外婆却常对我唠叨:“我对得起你的父母了......”是的,在我父母最困难的时期是她抚养了我们兄弟,尤其是在动乱的年代父亲被打成“走资派、保皇派”因而下放,辗转各地的“五.七”农场、工厂接受改造时,她始终不弃不离地和我们在一起,至到几年后父母亲恢复工作,我们重新回到大院生活她才返回古镇。那时,她把我们的一日三餐调理得有滋有味,饭碗里时常能看到难得吃到的鱼和肉,因我不喜肥腻的食物,我的饭碗底下经常有一个炸得金黄香脆的荷包蛋。那时的我特别顽劣,常常闯祸,邻里隔三岔五地就要来家告状,有时还是几户人家同来。课堂上将小蛇塞进女同学的书包或用纸画了个大乌龟贴在前排女同学的背上,上下课的路上用弹弓打树上的鸟,打不到鸟就打路傍灯杆上的灯泡,没灯泡可打了就打别人家养的鸽子。一次,我把别家才生下不多久的狗崽从狗窝里掏出,将狗崽放到高高的树枝上练它的胆,吓得那狗崽嗷嗷直叫唤,母狗在树下急得团团乱转,见人就瞪着血红的眼睛狂吠,几乎发疯,任谁也不敢靠近。有人说这母狗最怕华儿,于是外婆就在一个臭水塘里把正在与同伴们打水上游击战的我唤来,这才避免了一场逼疯母狗咬人的风波。夜里少不了受到父亲的一顿训斥以及外婆在一旁的开导。平时父亲对我管教甚严,可他白天极少在家;母亲认为在兄弟里我吃的苦最多,生下来时又几乎夭折,总感到亏欠我许多,因而规定只要不偷鸡摸狗不上房揭瓦,不误了读书学习,就由着我的性子疯玩;我又仗着有外婆的护驾,根本不惧怕父亲的大巴掌,往往是父亲的大巴掌还没落到我的屁股上,她已隔在了父子俩的中间说:“这孩子打是没有用的,他是我养大的,我知道该怎么教他......养大这孩子我化了多少心血啊......”读五年级时,我和几个伙伴玩空降兵跳伞,撑开雨伞从二楼多高的地方往下跳,有个胆小鬼不敢跳,我说要把他开除出队伍,哪知他慌乱中忘了将雨伞撑开就跳了下去,摔断了腿。夜里外婆和母亲去医院看望那胆小鬼,父亲举起皮带要抽我,我逃出家门没命地跑,跑到郊外钻进一块甘蔗地。正当我啃甘蔗啃得起劲的时候,来了一对谈恋爱的想在地边坐下,突然听到地里传来“咔嚓咔嚓”的响声,以为是遇上鬼了,惊吓得那对男女叫喊着落荒而逃,女的连鞋也几乎跑丢。好在没吓死他们,否则真如舅舅们所说我是来索命的。
外婆年轻的时候长得很漂亮,身材高挑,水灵灵的脸蛋配上一对杏眼,是当地出名的美人儿。她的人缘特好,虽没多少文化却懂得不少道理,无论跟随我们家迁涉到何处,她都能很快和周围的大妈大婶们混熟,年龄或大或小的男女都习惯称她“外婆”。每次我闯祸之后,都是由外婆去给人赔不是,小祸包上点糖果饼干,大祸比如在玩耍时把伙伴的头打破了就提上一只自己饲养的母鸡。使我奇怪的是,如她这般年龄的女子大都裹着小脚,而她却是大脚丫,走起路来稳稳当当,做起事来麻麻利利。我多次问她为何不是裹脚,她总是笑而不答,这一直是我没解开的迷。
肆
外婆九十寿辰时,我给她穿上跑了几条街才买到的我的朋友送的红色真皮夹袄,跪在她跟前叩了三个响头,她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嘴里喃喃:我的华儿成人了......
外婆与我的故事,就象这日夜川流不息的漉江,永无干涸之时。每次回到古镇,喜欢夜里坐在恒长的防洪大堤上,感受静静流淌之中的漉江,听江水奏出的美妙音符,看那水上游走的白帆以及月光下闪烁发亮的沙砾。像童年时一样,我数着横跨漉江南北的大铁桥上隆隆行驶而过的火车有多少节车厢,扑捉草丛里跳跃的蚂蚱。月郎星稀时,有几颗大的星星却很亮,睡熟了的古镇安静地躺在漉江的怀抱里,宛如依偎在银色月光下的一朵睡莲。在迷醉于童年的往事中,我始终不清楚那细微的波浪声是在讲述着外婆的故事,亦或是外婆在讲述着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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