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志平 | 稻草清香
【往期回读】
稻草清香
刘志平
这是土地对你一年耕耘的奖赏。在这片土地上胼手胝足、躬耕陇亩一辈子的老农,也会情不自禁地弯下腰来搂搂它们的身子,抱一抱那光滑洁净的胴体,仿佛回到年轻时与恋人相爱的时光,同样又有着抱着自家孙子那样的欣慰,那样的欢喜。那些年青的媳妇,少男少女,顽皮的细伢子,会折一根稻草杆含在嘴里细细品嚼,品嚼着这生命的果浆,胜似那屋前甘甜的蜜橘、屋后甜滋滋的芦黍。
我对稻草清香深深地眷恋,来自童年遥远的记忆。儿时记忆的屏幕,总是在静谧的冬夜回放。那时的冬天很冷,没有什么保暖设施,空调、取暖器闻所未闻,奢侈的也就是有一个瓷的暖婆子。低矮的平房,门窗不严,屋檐漏风,肆虐的西北风无孔不入,把屋内的一点暖气搅得荡然无存。阴冷潮湿的旧棉絮难以守护自身的一点热量。长夜难眠,耳听着北风的咆啸,盼望着那当年的新稻草早点来到。
盼望着那一个暮色四合的黄昏,夕照中,乡下的亲友担着两个大垛子的新稻草,晃悠悠走进我的家门。这一天必定有一个好太阳,灿烂的阳光会把这稻草晒得蓬松干躁,浑身上下,从里往外,散发出一股暖洋洋的稻香的味儿。
蓬松的稻草替代了僵硬潮湿的旧垫絮,身子陷入松软的稻草床上,比之今天的席梦思、弹簧床,不知要惬意暖和多少倍。喝完刚收割下的新米粥,满嘴的清香,来不及揩揩嘴,就迫不及待地早早上了床,四仰八叉地躺在稻草床上,嗅着稻草的清香味儿,嘴里衔着根稻草杆,不知不觉地走进了梦乡。梦着在稻草堆里和伙伴打闹嬉戏,在稻草堆里掏乌窝捉刺猬,向农家大姐要一只手编的小花篮或是一顶小草帽。
长大了的我远离了农村,与稻草一无牵挂。只有在秋天哪一个傍晚,走近城郊,闻到那一股焦糊味,眼睛被浓烟呛得流泪,才想起又是秋收。
此时,我心底油然想起曾相伴多年的稻草。那稻草的清香味儿在心底流动,伴我回到童年时光。那时草堆随处可见,隐在院前屋后,杨柳桑榆相依相映,把乡村装扮得朴素动人。在乡下稻草是个宝,用它盖房,冬暖夏凉,有一种回归自然的感觉。寒冬腊月,依着草堆,晒个太阳,眯着双眼,抽袋旱烟,不知不觉严冬悄然而去。清晨它为人们撩开生活的序曲,黄昏牧歌竹笛,袅袅炊烟,随风飘浮,疏旷清隽,温柔甜美的乡村情感溢满心胸。稻草垛处处渗透在乡民的生活中,如静默的老树,谦和地站在院前屋后,透着甜恬平和,默默无言地守望着村庄,陪伴着我度过了天真悠游的童年时光。秋收后,就想着早点吃上一口这千年稻米,当年的新粮,睡上新稻草铺就的床,是我最大的奢望。
如今我为它感伤,为它的命运而为之不平。何时这稻草丧失了应有功能,让农家所弃。我们的科技,难道就不能为这庞大的生生不断的物体寻求一个好的出路,体现出它们自身的价值?我们在享受它们的果实,这千年稻米万年谷香来维持我们生存时,对它们生长的载体就这样一烧了之?由此我们失去了清新的空气,酿成了交通事故,甚至飞机也不能飞向蓝天。
所幸的是,这一烧了之的做法已受到各方面的重视,有了相应的措施。我想,在来年,大约在秋季,我们会拥有一个清朗朗的秋天,我们的田园风光,蓝天,白云,清风,明月,处处流淌着千年稻香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