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中•答陆原静书》心之本体无起无不起,恒觉恒照
各位朋友,我们今天读《传习录·中卷》,《答陆原静书》当中的一段话。陆原静也就是陆澄,我们在讲《传习录·上卷》的时候呢提到过他,《传习录·上卷》有一部分就是陆澄纪录的。陆澄写信给王阳明,提出一些问题来商讨。其中提到一个问题,就是良知亦有起处,接着我们就看这一段。
一.良知恒照 无起而无不起
“来书云,”那就是陆澄写信给王阳明,“‘良知亦有起处。’云云。”那接着是王阳明对这个问题呢对“良知是不是亦有起处”这个问题呢进行解答。我个人觉得这段话是比较重要的,比较充分地体现了王阳明关于良知本体自身存在的观点。陆原静实际上是提出一个问题,良知有呈现它自己的时候,如果这样的话,那就是说良知是起处的,但这句话同时所隐含的意思就是,既然良知亦有起处,那么良知亦有不起处,那就有现起有不现起。如果是这样,那显而易见,不合乎王阳明关于良知本体自身存在的观点。
王阳明在信当中说,“此或听之未审。”那也就是说陆澄你之所以有现在这么一个问题,大概是我在讲学的时候,你听的不是特别确当。
“良知者,心之本体,即前所谓恒照者也。”前所谓的恒照者也是指前边一段。王阳明提到说良知是恒照恒动恒静,天地之所以恒久而不已,就是因为吾良知之流行不息,所以良知即前所谓的恒照者也。其实我前边跟你讲的良知就是常觉恒照,什么叫恒照?恒就是永恒、永久、长久、经常、不变,良知的存在是永恒的,良知的存在是常觉常照的。
“心之本体,无起无不起。虽妄念之发,而良知未尝不在” ,这句话很重要。王阳明说,我们所说的良知是什么呢?它就是心之本体,就是我们每一个个体,每一个人,心灵本体自身的实在;这个作为心本体的自身实在,它是常在、永恒在、永远在。因它自身的常在,所以呢它能够恒常觉察我们自我起心动念之际的一切是非善恶。
王阳明非常强调,良知原本是知是知非的,原本是知善知恶的,它实际上是常在的,所以它是无起无不起。无起无不起,就是无所谓起无所谓不起。本体自身的常在不能以起不起来说,所以说是无起无不起。
二.妄念昏塞 良知未尝不在
日常生活当中,我们总是处在各种各样的事物交往关系当中,我们一个念头起来或许真,一个念头起来或许不真,有是有非,有善有恶,有真有妄,这是念的状态。念为什么会有善有恶,有真有妄,有是有非呢?因为任何念的现起都实际上是和我们所遇之交往的外在的对象事物有关系的;正因为是这个样子,所以啊我们念头的现起并不必然是能够完全确保是我良知本体自身的流行发用;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我们便不能确保我们这个念的现起都一定是真的、一定是实的、一定是诚的、一定是善的,事实上也就是说我们的念原本是真妄和合的。
王阳明想强调的是,在这个地方,哪怕是我们妄念现起,良知本体仍然在。道理说起来也蛮简单,从根本上面来讲,意为心之所发,如果没有良知本体自我之心的常在,我们是不可能现起当下情景当中的某一个念的。但是当下情境当中,某念的现起,原本是受到交往对象的牵扯的。讲得简单明白一点,就任何一个念头的现起,事实上都和外在的对象有关。也正是因为这个念的现起原本是介入了外在对象的诱导这么一个缘故的,所以念本身便是真妄和合的。
一定要注意的是虽然是妄念现起,但是良知本体仍然在那里,关键问题就在我们懂不懂得反观内省?反省内求。如果懂得这一点,即妄存真。所以王阳明接着会说呢,因为“良知未尝不在,但人不知存,则有时而或放耳”,正是在念头现起之时,我们这个本体之心表达为意的那个情况之下,我们若不懂得反省内求,不懂得去真实的存真去妄,那么同时也就意味着放心。你懂得去求,便是孟子当年所说的求放心。王阳明在这里讲,但人不知存,则有时而或放。
诚意极要紧,诚意就是良知自体的本然表达、本然发现,不诚意,那就是放下了良知。尽管良知在那里,但是我们不知存,也就是放心,便也等同于放心。王阳明在这个地方,实际上是强调或者说是教导我们,当我们起心动念之际,我们要观心,观我们自体当前现起执念,是否合乎良知本体自身的常在状态,只要你能够反观内心,良知自然呈现它自己。
王阳明在这里说,哪怕是妄念发动之际,良知也未尝不在。只要我们懂得反省内求,那么良知就呈现它自己,即妄而显真。日常生活当中,的的确确我想我们大家都是这样,我当然也是这样,我们往往是受到外在对象的牵扯诱导,以至于人云亦云,大家都这么认为,我也这么认为,大家都这么做,我也这么做,我们很少去反观内省,很少去想一想人家这么做,他获得了什么所谓的利益,我是不是也需要这么做?我们总是认为那个好,我想要;那个高,我想要,那个大我想要等等,我们就不断的把自我的全部身心投入于对于外在对象的寻求当中,追求当中。如果诸如此类的全部的外向的身体活动,不是本源于内在之本心的,不是根源于内在良知的,那么我们事实上就造成了我们自我心身内外的脱节,也就是心身分裂,没有办法确保我们心身一元,这就叫做昏塞,就叫做昏蔽,就叫做放心。
王阳明接着要说,哪怕是我们这种放心、我们这种昏蔽达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良知实际上它也仍然在的。良知从来都是不昏的,良知从来都是明的,所以说“虽昏塞之极,而良知未尝不明”。良知永远是明的,为啥?它原本就是我们的明德,原本就是我们禀承于天、禀受于天的,是天命之明德,那才是我们的真实本心,那个才是我们人人本具的本然良知。
王阳明在这里说,哪怕日常生活当中,我们不断的以昏弊之形、以昏弊之意行昏弊之事,处于昏蔽之际,可是良知自身的本明仍然是在的,只不过呢我们“不知察,则有时而或蔽耳”,我们不懂得反省内察;察就是向里看,清楚明白地向里看,鞭辟向里,我们自身的明德自然也就清楚明白地向我们呈现他自己。
三.存之察之 明其本体真知
良知既已呈现,则昏弊必去。就好比在一个暗室当中,有暗则无明,有明则无暗,你电灯一打开,黑暗立即消除,房子还是这个房子,人也还是这个人。良知一现,一切昏塞,一切昏蔽,自然烟消云散。
王阳明再接着说,“虽有时而或放,其体实未尝不在也,存之而已耳;虽有时而或蔽,其体实未尝不明也,察之而已耳。”这里的关键词变成一个存之、一个察之,我们的良知原本是明德,原本是明的,原本是常觉的,原本是常知的,原本是常照的,只是由外物所诱导的眼耳鼻舌声的活动,不懂得呈现它自身的明,呈现它自身的在的情况之下,造成了良知本明不能呈现,而使我们本身陷入昏塞。
良知自身的在不能使之呈现,我们也同样陷入于自身的放心的状态、蒙蔽的状态,但是所有这一切昏弊也好,蒙蔽也好,昏塞也好等等,实际上都没有办法去造成良知自身的不在。
良知的存在,不是人的现实行为活动可以消除的。如果这样,我们人的真实本质便永远也找不回来了,是不是?它就是我们的真实本质,就是我们的人性本身,就是我们作为人之所以可能视听言动之所以可能心身完整,全部一切的本原根据。关键问题仅仅在于一点,我们能不能懂得去存它?能不能懂得去察它?存也好,察也好,实际上便是心上功夫,必得是向内寻求、反观内省,反求诸己,良知便是我们的真己,这个才是真实的自我。
我们通过存之,通过察之,这样的内省功夫使良知自身的实在呈现给我们;不只是呈现给我们,而且同样通过眼耳鼻舌声的活动呈现给他人,呈现给事物,呈现给我们与之交往的全部的对象,这就叫做致良知。只有这样的致良知,我们才确保了我们自我内外心身活动的一体化。从良知本身的常觉常在常照这个意思上面来说,哪怕是一个罪大恶极之人,他的良知仍然存在。
如果按照陆澄刚刚的理解,良知是有起处的,那同时也就意味着它是有不起处的,那实际上就取消了良知本身常在的绝对性,这就不是良知本体了。
王阳明最后说“若谓真知亦有起处,则是有时而不在也,非其本体之谓矣。”这个意思是清晰的,所以各位朋友,我们一定要坚定地确信自我良知原本是在的,任何外在事物的干扰也好,哪怕是我们一切的妄为也好,本质上并不能干扰良知本身真实的在。只不过我们一定要强调,在良知本体获得呈现之前的全部的心身活动,本质上说都是妄,不管你在经验上,或者说在事实上是所谓的属于对的、善的还是属于非的恶的,根本上说都不是心身一体状态。
反观内省也就是王阳明在这里所说的存之、察之,就是使我们自己主动地、自觉地把我们现实的活动和我们的本原、本质的实在状态联系到一起的必由之路。只有通过这种内在的自我努力,我们才能够对于自我本然存在有真实的、清楚明白的内在体悟。基于这种清楚明白的内在体悟,我们展开自己的眼耳鼻舌声的全部活动,把我们真实的本质内在通过我们自己现实的活动呈现到我们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这样的一个人的活动才是真正叫做有本原的,才是真正展示了人格自身健全的完整性和统一性的,才是心身一元的;也只有这样的活动,才真实地成为我们自我致良知的活动。
这样的一种致良知的活动,不仅仅使我们现实的生存获得意义、获得价值,并且因为良知本体原本就是天道的内在,所以我们致良知的活动便是在体现天道,表达天道,实现这天道的价值,这样的人生是神圣人生。好,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