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马话西游（135）： 唐僧的素酒情结
前文书说到，玄奘带领两个侍者踏上取经之路，出了长安城，途经皇家寺庙法门寺歇脚。玄奘知道法门寺乃是中华塔庙之祖，供奉着佛指舍利，便在这里参拜诵佛。寺中僧众说起西天路险，玄奘便借机以魔起于心而灭于心来点化，却见众僧愚钝，更觉取经之举事关重大。
正是竹敲残月落，鸡唱晓云生，一夜时光捻指而过，转眼便是清晨。玄奘心中怀着取经之事，哪里睡得深沉，拂晓时便自醒来。
法门寺的值日僧人听见动静，便来叩门问安，服侍盥洗，又去收拾茶水早斋。此时两个侍者也闻声起身，匆匆洗嗽了，便收拾行囊，只等用过斋饭便行上路。
不多时，值日僧来相请玄奘师徒至方丈用斋，上房长老和几个大弟子已在那里相候，各自见了礼，便边吃边谈，也不过是一路珍重，马到功成之类的客套话而已。
斋饭用罢，上房长老率领阖寺僧众在正殿为玄奘送行，玄奘穿了锦斓袈裟，持了九环锡杖，先往佛前礼拜，拈香祝道：“弟子陈玄奘，受观音菩萨点化，奉大唐皇帝钦命，前往西天灵山我佛如来处求取大乘真经。惟弟子肉眼愚迷，凡胎呆滞，只恐识不得取经的路径，认不出活佛的真形。今愿立誓，今后路上，弟子逢庙烧香，见佛拜佛，遇塔扫塔——纵使悟性不够，但用诚心来补，只愿我佛慈悲，早现丈六金身，赐我真经，传于东土，光大我教，弟子之愿也！”
祝罢，上房长老又请玄奘到方丈奉茶践行，一杯茶未尽，侍者已经整顿好了鞍马行礼，催请玄奘上路，以免耽搁路程。玄奘便起身告辞，上房长老甚是不舍，率众僧礼玄奘师徒直出了山门，兀自不忍分手，执意又送了十里之遥，方才含泪道别。
玄奘虽然心知上房长老略有做作之意，却也不无感动，当下感慨了一回，方才催马快行。好在两个侍者都是惯走远路的健足，也尽跟得上。每日傍晚前后，但见庙宇佛寺，或是村落人家，自有侍者叩门借宿，主人家见说是御弟圣僧，哪有不殷勤接待之理？
如此行了几日，山路渐渐多了起来，道路崎岖，甚是难行，玄奘不时便要下马步行，颇觉辛苦。侍者玄奘方知已是进了巴蜀境内，不禁感叹道：“自古都说蜀道艰难，果然名不虚传！我们只是三人便如此难行，真难为当年韩信、孔明，竟要在这等山路上行军运粮！”
两个侍者也走得气喘吁吁，闻言笑道：“法师不必过虑，再有一日路程，便能到巩州城了，我们在那里休整一日，自然精力尽复！”玄奘闻言，精神一振，愁怀大去，唤侍者略作休息，吃了些干粮，随后上路续行。侍者计算路程，当可在申时到达巩州，玄奘越发安心，索性从容就道，一路饱览风光，倒也自得其乐。
果然未申相交之时，便望见城郭远远在前。一个侍者道：“法师且慢慢前行，弟子紧走几步，先行通报，教巩州太守前来迎接法师。”说着便快步抢先走了。
玄奘心中甚喜，便略紧了缰绳，和身边侍者一路谈笑，从容缓行。约略一顿饭的晨光，只见前方远处人影攒动，知道必是巩州前来迎接的人马，于是便下了马教侍者牵着，自己便在原地迎候。
不消片刻，果见一个身着太守服色的人一马当前，身后跟着那个通报的侍者和几个官员模样的人，齐齐赶到玄奘马前，滚鞍下马便拜：“巩州太守见过御弟圣僧！只因未知圣僧行程，故而迎接迟了，还望圣僧恕罪则个！”说着又连连作揖。
玄奘早上前扶起太守，合十谢道：“太守哪里话来？有劳太守远迎，贫僧甚不敢当，罪过，罪过！”
太守见玄奘谦和，心中大喜，一边引见了随行诸官，一边便请玄奘上马：“法师清名闻于四海，今日天幸法师从巩州经过，真下官之福缘也！法师快请上马，到了城中下官便好讨教！”玄奘见太守说话知趣明礼，甚是喜欢，便上了马，和太守齐头并辔，一路谈谈说说，不觉便到了城下。
巩州阖府官吏早已列队迎候，见了玄奘一行，以此见了礼，便簇拥着欢呼雀跃进了城，引得城中百姓驻足观看，议论纷纷，知是当今天子的御弟圣僧，无不啧啧赞赏，待见到玄奘丰仪俊伟，更是赞叹不已。
玄奘便如众星捧月一般，穿街过巷来到府衙，后堂早摆设了接风宴席，玄奘自然坐了客位，太守亲自坐在下手作陪。玄奘见满桌琳琅，尽是些猴头、木耳、嫩笋、竹笙等名贵素食，更有枇杷、荔枝、雪梨、蜜桃等巴蜀鲜果，不由食指大动，连称“费心”。
太守连连谦让，亲自拿起酒壶，为玄奘满斟了一杯，然后又给自己斟了一杯，双手端起敬道：“听说法师能饮素酒，这乃是我们巩州特产的雪梨所酿的雪梨酒，请法师品评品评！”
玄奘见酒色甘白，扑鼻清冽，果然是雪梨所酿，不觉大感兴味，便举杯答谢，呷了一口，但觉入口甜美，更胜葡萄美酒，然而回味寡淡，却是远逊，只是太守一番美意，自然连赞好酒。
太守何等精明，见玄奘眉头微皱时，便已知他心意，因笑道：“法师不必客气，我们这雪梨酒虽然好喝，却也不过是对我等俗人而言。若说素酒之冠，当属西域葡萄酒！我巴蜀之地虽也种得好葡萄，却不及西域那般气候奇特，一日之间寒暑交替，故而其葡萄结糖如霜，甘甜如蜜，以之酿酒，口感醇厚，回味悠长，远非他酒可比也。更闻有那讲究的富贵人家，将那葡萄九蒸九晒后方始开酿，所酿之酒更是醇美难言，只是下官福薄，尚无缘得尝，法师此去西天取经，必将经过西域诸国，自可品尝美酒，届时可讲下官今日所言对照品评，也不失为一件趣事也！”言罢，呵呵大笑。
玄奘见太守谈吐风趣，见闻广博，心里甚是欢喜，便多饮了几杯。不料这雪梨酒倒是有些后劲，待玄奘有所察觉时，已然头重脚轻，勉强吃了点斋菜，便回房休息去了。
次日一早，玄奘便要上路，太守苦留不住，只得准备了些特产果脯、精制干粮，率众亲送玄奘师徒出境，谆谆告诫道：“法师此去便是河州卫，乃是我大唐西陲边关所在。那是古丝绸之路上的茶马互市之所，常有胡匪马贼出没，法师切须小心在意才是。依下官之见，不如派遣一队人马护送法师前往。”
玄奘辞谢道：“多感太守好意，只是贫僧须得苦行而往，方显得诚心求经，不敢劳动官军。”
太守见如此说时，只得慨叹应允，和玄奘师徒挥手道别而去。
本文节选自《大圣心猿》第六十八回：巩州城太守献殷勤，河州卫玄奘逢妖魔
***原创内容，转载请注明作者信息***
【作者简介】
史马广彧，加拿大BC省中文协会会员，温哥华大华笔会会员，温哥华至善中文学校教师；微信自媒体“国学微讲堂”公众平台主讲人；著有《史马老师讲国学》系列丛书，获著名作家二月河先生作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