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不成书丨最性情的书法作品

姜夔《续书谱▪情性》写到“艺之至,未始与精神通。”在中国书法史上钟、王地位之高无人能及,他们的书法作品为“艺之至”者。在唐代,艺之至与精神通的典型人物莫如颜真卿了。颜氏为人刚直,处世正气凛然,历来为人们所尊崇、敬仰。其坚挺的性格和刚毅的生命气质,影响着他对书法笔法、字体、风格的审美。因此,他那刚健雄浑、大气磅礴的审美风格影响着他的书法,颜真卿完全摆脱了东晋人书法那种欹侧的结体和潇洒的风姿,而以较为端平的笔画结字,字字以正面形象示人,因而具有庄重正大的气度,其被评为“天下第二行书”书法作品《祭侄文稿》,是颜真卿情性的直接发挥的产物。“情性”,这里指情绪、情感、心境,性格。

颜真卿《祭侄文稿》行书 纵28.2厘米,横72.3厘米

当代书法理论家邱振中称《祭侄稿》为“忘情”状态下的书写。“忘情”是一个人沉浸在自己强烈的情感活动中,其他一切都受这种感情活动的支配,几乎没有目的和意识。这里颜真卿的摆脱一切与书写无关的羁绊,几乎是进入了忘却书写,自由生发的状态,这件最性情的书法作品《祭侄稿》,成了排名第二的旷世名作。

同为“忘情”状态下的产物,《兰亭序》与《祭侄稿》相比,情性的发挥《祭侄稿》应该高于《兰亭序》,就这一点而言有理论家陈传席曾提出一个观点,说《祭侄稿》才是“天下第一行书”并且提出了八个理由来证明。在中国书法史王羲之“书圣”的地位已公认,已经说了1000多年。行书第一、第二排名也成了公认,这是历史渊源。还有一个原因,《祭侄稿》“行书第二”的地位在元代著名书法家提出,也经过历史的公认了,这里有详实资料记载。元代书家鲜于枢曾收藏过《祭侄稿》,其两段跋如下:

鲜于枢跋文

鲜于枢跋文:右唐太师鲁国公书祭侄季明文稿。按《宣和书谱》载内府所藏鲁公书廿有八,此其一也。宣政小玺及天水圆印,遗迹隐然尚存。至元癸未,以古书数种,易于东郓曹彦礼,甲申来杭重装。戊子十有九日,鲜于枢拜手书。

鲜于枢跋文

鲜于枢跋文:唐太师鲁公颜真卿书祭姪季明文稿,天下行书第二。余(注:“余”是第一人称代词我)家法书第一。至元壬午春,得于东郓丙大本彦礼。甲申钱塘重装。丙戌六月,鲜于枢记。

不仅如此,鲜于枢的这段文字也说明《祭侄稿》曾经为《宣和书谱》著录,并评价说是他收藏的所有书法作品中排名第一,是流传有序的详实资料,实为难得。

从“书如其人”理论而言,用在颜真卿身上最恰如其分不过了。至于“书如其人”是否是普遍现象或者说用于所有艺术家那就再论了。颜真卿的《祭侄稿》,是他祭从侄季眀所起草的文稿,被鲜于枢评为“天下行书第二”。天宝十四年,安禄山叛乱,当时任平原太守的颜真卿和从兄常山太守颜杲卿分别起兵讨伐。第二年,常山被安禄山部将史思明攻陷,杲卿及其幼子季眀“父陷子死,巢倾卵覆”。后来,颜真卿觅得亡侄首骨,于是撰文致祭,此时此地,他已完全进入了“高峰体验”的状态,借用马斯洛的描述来说:他“更加不受控制,自由地奔涌出生命力,即他更加自动地、冲动地、反射般地、'本能地’、非抑制地、非自我意识地、非思考地、无意识地表现自己”。于是,成为书法史上书法如其人格、心境的杰作。

王羲之《兰亭序》

启功先生在其主编的《书法概论参考资料》中高度评价其价值,说:

可从以下文字见出它不仅真实地记录了当时历史事实,具有重要史料价值,而且也是件难得的书法艺术珍宝。通篇法书气势磅礴,纵笔豪放,一泻千里沉痛悲愤之情,溢于笔端。……王项龄在题跋中感叹:“唯是鲁公忠义光日月,书法冠唐贤,片纸只字,足为传世之宝。况祭侄文,尤为忠愤所激发,至性所郁结,岂止笔精墨妙,可以振铄千古者乎!”

《祭侄稿》是人品和书品、道德和艺术结合在一起的综合艺术品,金开诚曾从书法心理学的视角分析《祭侄稿》,说:

“作者在书写时深受当年斗争经历的激动,既怀同仇敌忾的义愤,又感颜氏家族'巢倾卵覆’的悲痛,临文时激昂的感情一发难收,所以根本顾不上考虑书法的精粗而一气呵成。但也正因为如此,所以能毫不拘谨地将长期积累的精湛书艺充分发挥出来。全篇运笔的畅达果断和转折之处锋毫变换的精巧自然,都证明了这一点大量渴笔的出现,本来也是临文时心情激切的表现,并非艺术上的有意识考虑……”

王羲之《兰亭序》

匆匆起草,无心作书,在至情郁结、感愤激发的心理条件下,书写时进人了心手两忘,真情充分流露的境地,是“情性”极致的产物,故而不自觉地把悲愤、郁怒、激切、哀悼、缅怀,融合着切骨之痛一起倾注于笔下。它和“天下第一行书”《兰亭序》的书法心理一样,“无意于佳乃佳”。

然而,这两件稀世杰作的笔迹线条又决不能互换,否则,就破坏了它们的情性和美。一直到今天,人们还可以从《祭侄稿》那遒健的筋力、大量的渴笔、刚中见柔的线条、随手涂改的字迹、一泻千里的气势中,依稀想见书家当时激烈的胸怀、悲摧的心绪和急切欲书的情状……

《祭侄稿》局部

颜真卿的书作,大抵具有刚劲郁勃的气质,雄伟厚重的品格。在自宋以来的颜书接受史上,批评家们更多地是把伦理价值和审美价值结合在一起来品赏,这类不乏合理性的品评不绝于史。谁第一谁第二已经不重要,艺术不只是为了排名。《兰亭序》《祭侄稿》两件作品依然是书法史上的经典中的经典,地位无人撼动。(文/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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